八岔那个地方不容易忘记。
米奇不知道原始社会为什么要前进、前进、前进进,不然,可爱的地方岂不很多?父系也好,母系也罢,没有文字,当然不用读书;没有欲望,当然不用杀戮;没有规矩,自然全是随意快乐。谁都不劳累,谁都不装,成片成片的白桦林和成片成片的湿地,不用保湿霜,“棒打狍子瓢舀鱼,野鸡飞到饭锅里”,天天吃大马哈鱼和鱼子酱,没有沙尘暴和化肥,什么问题都能自我解决自给自足自我安慰,多大的风吹在八岔那个地方都像高高举起的木棒最终打在棉花团上,被吞吃软化掉,任是谁,任是多大的眼睛,走在路上,多大的风也不用担心沙尘迷了眼睛。
五十六个民族五十六朵花,黑龙江的赫哲族是第五十五朵,在上世纪初还停留在原始社会的父系时代,打鱼,喝酒,行男女之事,天天高兴天天喝酒。
八岔那个地方,人们总有说不完的话题,要么是“伊玛堪”里吟唱的陈年旧事,要么是东村西村的家长里短。乡,都不似内地的人口众多。村,也不似内地的鸡鸣狗叫。看上去冷落,房前屋后也显凌乱。1949年前仅有三百人,发展到现在已成规模,虽然种群未必纯洁,汉人为了多生多养一直分头嫁娶,但位居第五十五朵成绩不算小。
夏天的傍晚,米奇和谦迪来到八岔。人们请两人吃菜拌生鱼——把鲤鱼用醋腌制而成,喝小米茶以及刚刚从流上接来的白酒,听回来不久的嘎牙子讲他“侵略”苏联的事。
早年,木贴儿生大儿子嘎牙子那天,先是下雪,一个时辰后又下起盆泼大雨,转眼间院子里就积了一尺深的水。4月天那雪下得奇怪,唰唰唰大片大片地落。雨也是多年没见过的大,下得天地间漆黑一片,江里的鱼都上了岸,害得接生婆付立英一路摔了三跤。摔第一跤的时候,一个青蛙钻进裤腿;摔第二跤的时候,一条鲫鱼钻进裤腿;摔第三跤的时候什么也没钻进裤腿,脸却是整个栽进水里,呛得咳嗽三声,咳出一道白烟儿。白烟儿一顺溜飘到江对岸苏联的森林里。要不是木贴儿的丈夫(小名蛤啦哈大名肇殿辰)一个劲地恳求,一个劲地许诺孩子出生后再送上一件新鱼皮衣,付立英是断不肯去接生的。付立英说她感觉到奇怪的事情正一点点走近,这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女人说她有点害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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