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一句,写出了诗人孤高自许的情怀,故最为时人和后人所称道。林逋喜爱写诗,但赏玩之余,随辄弃之,从不存辑。有人问:“何不录以示后世?”答曰:“我方晦迹林壑,且不欲以诗名一时,况后世乎?”有心人窃记之,得其三百余首诗传世。
相传,苏轼在杭州任职时,曾多次拜访林逋之墓,深以未能与林逋同生一个时代而为憾。其诗跋书曰:“诗如东野(孟郊)不言寒。书似留台(李建中)差少肉。”甚至将林逋那首《山园小梅》作为咏物抒怀的范例,让其子学习。辛弃疾读到此诗后,写下《念奴娇》词,奉劝文人墨客休要草草赋梅,因为梅已让林逋写到绝处,再无人可以超越。
林逋虽在西湖孤山隐居,但并不一味避世,其才名惊世,不少仰慕之士纷来拜访。其中不乏范仲淹、欧阳修、梅尧臣这样的大才子,“每造其庐,清谈终日而去”。林逋一视同仁,不厚此薄彼,和友人诗词唱和,留下不少互赠之作,高士之名远扬。
到最后,连皇帝宋真宗赵恒也“闻其名,赐粟帛,诏长吏岁时劳问”。即派大臣请他出山入仕,但被婉言谢绝。
相传,林逋离世时,那对仙鹤悲鸣三天三夜,绝食而亡;孤山的梅花本来是有红有白的,然林逋死后,一夜之间全成缟素。宋仁宗赵祯深深震动,特赐谥“和靖先生”。北宋灭亡后,宋室南渡,赵构定都临安(今浙江杭州),在孤山上修建皇家寺庙,勒令山上所有寺院宅田及墓坟一律迁出,却唯独保留了林逋的坟墓。
明人张岱《西湖梦寻》卷三《孤山》云:“绍兴十六年,建四圣延祥观,尽徙诸院刹及士民之墓,独逋墓诏留之,弗徙。至元,杨连真伽发其墓,唯端砚一、玉簪一。”南宋灭亡后,曾有盗墓贼以为林逋是大名士,必有许多陪葬宝物,但他们挖开林逋的坟墓,竟只找到一个端砚和一支玉簪,大失所望。而正是这支小小玉簪,引发了后人的诸多疑问、猜测和遐想。
林逋曾作过一首《长相思》,以女子之声吟唱恋情,曲调回环往复,一咏三叹,情深韵美,忧伤动人。清人彭孙通《金粟词话》言:“林处士梅妻鹤子,可称千古高风矣。乃其惜别词,如《长相思》一阕,何等风致,闲情一赋,讵必玉瑕珠玑耶。”终身不娶的林逋,是否有铭心刻骨的爱情经历,宋人正史野史中都无一点记载和线索。而林逋墓中这支小小的玉簪和他抒写情意的《长相思》,让后人或许有足够的理由相信,林逋定当经历过一段“罗带同心结未成”的爱情。推而论之,想不到青云野鹤,不食人间烟火的林逋先生终也不能免俗。
林逋一生写过很多诗,其词却流传的很少,仅有三首。这一首《长相思》词以一女子的声口,抒写与情人被迫诀别的悲伤情怀。
这首词采用了《诗经》以来民歌中常用的复沓形式,在节奏上产生一种回环往复、一唱三叹的艺术效果。且句句押韵,连声切响,前后相应,更加显出女子柔情似水,一往情深。唐代白居易作《长相思·汴水流》以来,文人墨客,词人骚士便多用《长相思》调写男女情爱。林逋沿此传统,以清新的语言,寄离情别意于山容水态之中,一首小词极别致,充满浓郁的吴越民歌风情。
吴、越均为春秋时古国名,今江浙钱塘江北岸多属吴国,以南则属越国。吴山青青,越山葱翠,相对无语,伫立在钱塘江水两岸,如同一对深情凝望的恋人——一江春水秋波相隔,唯有离人将别未别,难舍难分,无语泪眼相对。“罗带同心结未成,江头潮已平。”古代民间男女定情,常用香罗带打成心状结,送给对方作为信物,表示双方同心,永远相爱。但这对男女在离别时却“结未成”,暗喻他们的爱情未能遂愿。不知何因使有情人难成眷属,就此分别。
中国古代离别诗词之所以长盛不衰,究其原因就是:每次诀别,也就都意味着或许此生永不相见。每每念及这首词时,心中总有一种无法与人诉说的哀婉凄凉之意。虽无意去虚构一个古人的爱情故事,但我一直以为所谓文章,是睹物思人,是敏于心而发乎情。所以,林逋也是一个有故事之人。“梅妻”不是无妻,终生不娶并不代表完全清心寡欲。或许,在他年轻时也曾和一个女子执手相看泪眼经历离别的切肤之痛。不管是因为什么原因离别的,这痛,使他一生难忘,以至于以梅为妻度其终生,二十年不涉城市,隐居西湖,嗅“暗香浮动”,看“疏影横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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