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们在酒店大堂的自助餐厅一碰面,就迫不及待地交流起昨晚的住店感受。
这城市靠近中俄边境,酒店的自助餐就也带出点儿俄式特点。她从餐台上拿了酸黄瓜、红肠,咬着牙切了一片铁硬的、不加防腐剂的黑“列巴”,对跟在身后的嫂子说,大嫂你的下眼袋都出来了。
大嫂也咬着牙切了一片铁硬的“列巴”说,阿元,本来选这家酒店是觉得他们新近推出了客房的“人体感应服务”,可我昨晚一进房间就知道上当了。
姑嫂二人又各自斟满一大杯鲜榨橙汁,选了一张靠窗的小方桌坐定。她们不约而同地先将橙汁一饮而尽,好比是控诉客房之前的一个铺垫。
大嫂说她进了房间,不用插取电卡,灯倒是全亮了——房间果然自动感应了人体。她放下行李,直奔卫生间,急着卸妆,洗澡。由于飞机晚点,她和阿元办完人住手续已经是半夜两点了。卫生间的灯却不亮。她出来进去好几回,并配以肢体动作,比如跺脚、拍手什么的,那灯偏是对她这个活人不予理睬。她只好摸着黑在卫生间里凑合着洗漱,然后上床。她上了床,希望赶紧关灯睡觉,不幸的是床头灯还顽固地亮着。情急之中她甚至把脸凑到那亚麻材质的台灯罩上,差不多快要把台灯搂进怀里了,台灯依然拒绝和她发生感应。她又本能地摸索台灯开关,没能摸到——人体感应的客房里根本就见不到一只开关面板。她想起应该给客服部打电话,谁知这客房里竟然没有电话。床头桌的桌面上只嵌有一张扑克牌大小的磁卡,上边画着一张女性服务员的脸,脸的下方有一行小字:您有需要请对我讲。
大嫂便对着那张小脸哀求道:我需要关灯,关灯!床头桌上的小脸发声了:对不起,您房间的感应系统出了故障。现在已是深夜,维修工已下班,再次对故障带给您的不便表示歉意!阿元问结果如何,大嫂说,结果就是亮着灯睡。下眼袋出来了是小事,再睡一夜说不定能睡成精神病。
阿元就说,她的房间也有麻烦,灯倒是该亮的就亮,该黑的就黑,问题出在自动感应的马桶上。那马桶尚有几分情调,水面上还飘着玫瑰花瓣。但当她用完马桶之后,水却怎么也冲不出来。阿元说她是大……啊(因为在吃早饭,她省了后边那个字),所以她必须把马桶冲干净。后来她走的程序就和大嫂差不多了,也是对着床头桌上的小脸恳请她找人来修马桶,小脸说对不起您房间的感应系统出了故障。现在已是深夜,维修工已下班。再次对故障带给您的不便表示歉意!大嫂急切地问阿元怎样冲的水,阿元苦笑着说,她本想从卫生间找个盆,搪瓷的、塑料的,都行。当然没有找到,一个宣称客房实现了人体自动感应服务的酒店,怎么可能给卫生问配个脸盆呢,那是从前的县级招待所的气质。她只找到一只漱口玻璃杯,就以此杯为运水工具,往返于洗面台龙头和马桶之间无数次,才算冲净了马桶。
阿元和大嫂相对着叹了口气,不吃不喝的,一时间似都忘记了盘中的“列巴”和红肠。
一个端着大杯牛奶,大声打着手机的女人从她们桌前经过,才把她们从“人体感应客房”引回现实。那女人身材瘦小,声音却高亢,旁若无人地通过电话向对方重复着:“关键是资金链不能断,资金链不能断,资金链明白吗我跟你们讲过多少次了……”阿元和大嫂同时想起,噢,她们此行,多少也和资金链有关呢。
……
展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