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赌气
中土九州以中州为尊,面积最为广大。名动天下的青云山脉便雄踞于此,东西南北纵横不下百万里,广袤浩瀚,洞天福地云集。除此之外,其余八州亦是灵秀造化,广大富饶。其中有一州,名为幽州,靠近南疆,与那著名的十万大山接壤。昔年兽神大劫中,此州最先受到兽群攻击,损害也是最深最重。时至今日,在这片劫后余生的土地上,眺望南方那片隐藏在迷雾深处神秘莫测的十万大山时,仍是让人不由自主地感到畏惧与恐怖。
十万大山乃是原始巍峨而险峻的广大山脉,其间森林密布,起伏绵延,无边无际,加之无所不在的剧毒瘴气与原始凶蛮的大量妖兽,将这里变作了天堑一般的隔绝南北的屏障。以人口数而言,幽州本就是天下九州中最少的一州,兽神浩劫过后,幽州更是几为荒土,不能说是十室九空,但至少也空了六七成,可谓损失惨重。
特别是在幽州南方与十万大山接壤的地界上,如今人烟更是稀少。兽神虽死,妖兽之乱也早已平息,然而在十万大山深处仍然残留了许多漏网妖兽,它们时不时窜出大山伤人夺命。这些妖兽都十分凶狠强横,远非凡人所能力敌,只有修道中人方能降服之。所以曾经世代在这片土地上居住的人们不是死于那场妖兽浩劫,便是已经逃离了此处。但仍有少数眷恋乡土的人不愿离开,不过也只能搬迁到浩劫过后重新建起的那些城池中,仗着坚固城墙的保护,才能免受妖兽的威胁。
幽州西南,从绵延起伏的十万大山中延伸出一条山脉,险峻高大,当地土人称之为“大荒山”。这名字的来历早已无法考究,虽有“荒”字,但大荒山却并不荒凉,山脉上原始林木密布,生机繁茂,只是长年迷雾笼罩,颇多瘴气,且兽神大劫后,此山中也盘踞了不少残存妖兽,凶狠非常,将此山变作了连当地土人也不敢接近的险地。
距离大荒山山麓十公里外的地方,有一座城池耸立于此。该城城墙高耸坚固,名叫“龙湖城”。如今幽州境内,劫后重兴的几大修真势力中,龙湖王家,是实力不可小觑的一股力量。
龙湖王家乃是修真世家,龙湖城是他们的根基所在,他们自然是悉心经营。如今的龙湖城还称不上“雄城”,但看去已然颇有气象,王家的豪门大宅更是犹如一处巨大的堡垒般足足占据了这座城中三分之一的土地。
这一日,风和日丽,王家堡深处一座花园中,碧草新绿,花枝摇动,鹅黄色的小蝶翩翩起舞,已是春光明媚。一带清流从假山奇石间蜿蜒流下,清澈见底,水里但见青黛黑白诸般颜色的圆润小石散布其中。潺潺流水映着园中远近高矮不一的绿树与亭台楼阁,愈发显得幽静。
一阵细细的轻笑声从园中一座傍水而建的六角小亭中传来。亭角飞檐边挂着的一串水晶风铃,随着微风轻轻摆动。铃声与那笑声婉转相应,悦耳而悠扬空旷,飘散开去。
“小弟,你又画错了啦,应该是这样的……”
亭中的石凳旁,坐着一个看上去十一二岁的小男孩,他右手拿笔,眉头微皱着看着面前白纸上的字迹和图形,一脸无奈的表情。而在男孩身后,则站着一位清丽的少女,看上去年方不过二八,脸色温柔,带着淡淡的笑意俯下身子,用手抓着男孩的右手,在纸上开始慢慢描画起来。
“这‘阴火’符纹共有七笔,十一处转折,每个地方都不能错,不然画出的符阵便是一点用处也没有的。嗯,画好了!”少女握着男孩的手,在纸上徐徐画出了一个奇异的符纹,形状上尖下粗,犹如一朵燃烧的小小的火焰。
她细柔的秀发从鬓角耳边滑落下来,触碰了男孩的脸庞,一阵淡淡的幽香从她的身体上传来。
男孩心头跳了一下,放下手中的毛笔,身子向后靠了靠,谁知身子甫动,头上便是一疼,脑门处被少女拍了一下,只听那少女娇嗔道:“小猪,你干吗?”
男孩大怒,顿时翻脸道:“从头到脚,我到底哪里像猪啊?你给我说清楚!”
“你小时候白白胖胖的,和猪一样。”
“……这都多少年了,你为什么还是念念不忘啊?”
少女微微一笑,在旁边的石凳上坐下,目光盈盈转动,却是向亭外看去。微风吹过,亭外的水面上荡起了涟漪,几片叶子飘落下来,浮于水面上,随波漂荡。
“因为你现在是我唯一的弟弟啊。”她叹了口气,把男孩拉了过来搂在怀里,摸着他的脑袋,沉默了一会儿,低声道,“爹娘过世早,我走了以后,你在家里要老实些,莫再像平日那样顽劣。还有这符箓之术,乃是我们王家祖传的奇学,龙湖王家能有今日的局面,靠的便是符箓,所以你平日要静心修行,别再偷懒了。”
男孩老老实实点了点头,眼珠转动了几下,道:“姐,青云门离这里远吗?”
少女想了想,道:“很远。”
男孩哼了一声,露出不以为然的表情,道:“姐,你好端端地跑那么远去干吗?咱们王家不也是修道世家吗,几位伯父、叔叔都厉害得很,难道还不如那个青云门吗?”
少女怔了一下,随即失笑,微微摇头道:“不一样的,不一样的,咱们王家和青云门不能比,就像,就像是……”少女微皱着好看秀气的眉,想了一下,随即还是放弃了举例,只是微笑地看着弟弟,轻声道,“总之,这次能去青云山参加青云试,实在是我的运气好。万一能拜入青云山门,说不定还真有机会见到传说中的那个人呢……”
她的声音渐渐低了下来,眉目间浮起一丝神往,男孩看在眼里,心中不以为然,心想,这连人还都没见过呢,怎么就这副模样?他正想叫醒有些发愣的姐姐,突然听到从园子的另一头传来几声叫唤:
“宗景,宗景,你在哪儿呢?”
男孩顿时高兴起来,一下跑到亭子边对着前头大声喊道:“我在这里。”
喊罢回头一看,只见身后的少女一张俏脸沉了下来,正瞪着他,他不由得干笑一声,摸了摸脑袋。很快,从园子的另一边跑过来两个少年,看上去和这个被叫作“宗景”的男孩差不多大。跑在后面的男孩个子比前面的高了半头,白白胖胖的,跑起来脸上的肥肉轻颤,一脸憨厚模样。
亭子中的男孩跑到石阶上,笑嘻嘻地看着这两人跑过来,跑在前头的少年笑道:“王宗景,你怎么躲在这里?害得我们到处找你。时候差不多了,我们快去偷看城北的刘寡妇洗……”
话音未落,少年忽然瞧见面前王宗景脸色大变,随即从他身后转出一个清丽的少女,她面目含霜,正冷冷地看过来。说着话的少年大惊失色,倒吸一口凉气,差点没噎到自己,多亏他还有几分机智,咳嗽两声后急忙停下脚步,结结巴巴道:“洗……洗衣服。”
站在亭子里的王宗景和那个胖男孩都是一怔,同时向说话的少年看去,目光诡异。同时众人只觉得眼前一花,一阵微风掠过,刚才还站在亭子里的少女转眼已出现在这个说话的少年身边,伸出右手揪住了他的耳朵,冷笑道:“洗衣服?王宗荣,有长进了啊,这瞎话张嘴就来,麻烦你告诉我,谁家女人洗衣服是需要你们去偷看的?”
王宗荣面带苦色,龇牙咧嘴,一迭声地求饶:“细雨姐,我错了,我错了,哎哟,轻点,轻点……”
王细雨哼了一声,松开了手。王宗荣一溜烟地躲到了另外两个少年的身后,看来吓得不轻,王宗景和小胖子,脸色也是不好看。谁不知道在这王家堡内,王细雨可是最得宠同时性子也是最要强的女子,偏偏她在修道上天赋极佳,实力远胜同辈。这些年来,除了她最疼爱的亲弟弟王宗景外,王家与她同一辈的孩子可没少吃她的苦头,王宗荣等见到她就像老鼠见猫似的。
“不许胡闹,更不许去看什么寡妇洗——衣服!”王细雨瞪了这三个少年一眼,包括王宗景在内的三少年都是噤若寒蝉,连连点头。
“不然的话,”王细雨冷笑一声,盯着王宗荣,直把他看得心中发毛,道,“小心我扒了你的裤子,把一张寒冰符贴到你的屁股上。”
“嘶——”三个少年同时倒抽了一口冷气,尤其是站在右边的王宗荣,更是打了个冷战。
王细雨的目光又落在站在最后头的那个胖子身上,皱了皱眉,道:“小山,你年纪最大,要看好他们两个。”
小胖子抬起头来,白胖的脸上小眼睛炯炯有神,他看着王细雨,老老实实地“哦”了一声。王细雨摇了摇头,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摆了摆手道:“算了,你不被他们欺负就不错了。”说罢又看了一眼王宗景,道,“小心点,晚上早点回来。”
王宗景点头答应,王细雨便转身走了。待那个俏丽的身影从这座花园中消失,在场的三个少年这才松了一口气,王宗荣第一个跳过来抓住王宗景的手臂,叫道:“可恶,你老姐在这儿,你居然不说!”
王宗景无奈地摊手道:“我这也来不及啊,你像赶着投胎似的冲过来就喊出来了。”
王宗荣“呸”了一声,翻了个白眼,随后挥了挥手,道:“走了走了。”
王宗景笑道:“还去看洗衣服不?”
王宗荣没好气地道:“看个鬼。”王宗景与旁边的小胖子都笑出声来,并肩走去。
这三个少年中,王宗景与王宗荣都是龙湖王家的子弟,王家在数代之前分为四房,王宗景出身于长房,王宗荣则出身于二房,两人算是堂兄弟的关系。至于旁边的小胖子,则不是王家的子弟,他姓南,单名一个“山”字。龙湖王家如今日渐兴盛,王氏本家子弟自然是核心基础,但偌大的世家单靠一族之人是不行的,更何况大族虽人多,但良莠不齐,也未必都堪用。相反,同族之人有时反而会起争权夺利的心思,毕竟大家都是一个姓出来的,凭什么你呼风唤雨,吃香喝辣的,我就该俯首称臣?从这方面来说,同宗一族的亲兄弟,有时反而不如没有根基却有才能的外姓人更加用得放心。
是以当今天下,世家大族每每都会用到外姓之人,久而久之,便会在本家之外聚集不少外姓附庸。小胖子南山便是如此出身。他父亲正是如今王家家主最信任的心腹,在这龙湖王家也算得上是有几分权势。南山自小就在这王家堡中与王宗景等人一块儿玩耍。
这一日,春光明媚,万里无云,路旁两侧的杨柳青翠。走到大街上,三个少年的神情都开朗起来,王宗景眼珠转了转,道:“如今洗衣服是看不成了,咱们去哪儿玩?”
王宗荣正想着,旁边的小胖子南山嘴旁的两块胖肉鼓了鼓,憨笑了一声,道:“要不,咱们还是去看刘寡妇吧。”
王家两兄弟同时向他看了过去,胖子咳嗽了一声,小眼睛眨了两下。
王宗景带头就跑,边跑边叫道:“那还等什么?”
南山甩着一身肥肉,屁颠屁颠跟了上去,顺带着还不忘招呼王宗荣。王宗荣张大了嘴,站在原地说不出话来,片刻后恨恨道:“可恶,敢情万一出事了,那寒冰符不是朝你们屁股上烧!”站在原地犹豫了一会儿,王宗荣终于一跺脚,却是掉转身子又走回王家堡去了。
跑出了一条街,王宗景感觉不对,停下了脚步,身后传来呼哧呼哧的声音,是小胖子南山喘着粗气跟了上来,再往后一看,却没有王宗荣的影子。
“这货!”王宗景骂了一句。
“没错!”南山喘息稍定,跟了一句加以肯定,“货!”
王宗景翻了个白眼,瞪了小胖子一下,道:“死胖子,你敢说不是自己想看所以拿我们两个做挡箭牌?”
“绝无此事。”小胖子立刻否认了。
“呸,每次都装憨。”王宗景对着胖子的后脑勺就是一巴掌,道,“你这厮也就骗骗我们家里其他人,在我面前还装?”
南山也不生气,憨厚地一笑,道:“景少爷,我这不是什么都听你的吗?”顿了一下,他两眼放光,道,“要不,咱们走快点,这时候不早了哇……”
王宗景瞪了他一眼,恨恨道:“禽兽!”
胖子愕然,心想,难道景少爷今日转了性子?结果只见王宗景迈开步伐一溜烟又往前跑去,嘴里还喊道:“快点,快点,快跟上。”
胖子:“……”
刘寡妇乃是城北的一枝花,在这龙湖城中小有几分名气,身材、样貌都是好的。两个半生不熟、性情顽劣的少年兴高采烈地跑到她住的那条街上,熟门熟路地钻进了那条小巷。从小巷进去,第五间房宅便是那个女人的后院。
约摸过了半炷香的工夫,王宗景与南山两人从小巷子中走了出来,一脸沮丧。
胖子垂头丧气,怅然若失,嘴里喃喃道:“怎么会这样呢?她怎么就知道用厚布把所有的缝都给遮住了呢?”
王宗景斜眼看他,道:“定是昨天偷看的时候,你在那里呼呼大喘气,把人家惊到了。”说着抬脚轻踹了他一下,道,“跟你说过多少次了,咱们干坏事要镇定些,别那么慌张好不好?”
胖子连连摇头,道:“绝无此事,我哪里有什么呼呼喘气了,你刚才听到我这样了吗?”
王宗景想了想,“咦”了一声,道:“还真是没听到你喘气啊,那昨天我怎么听到身后有……”
话说到一半,他就停了下来,两人对望一眼,随后异口同声地骂了一句:“废物,害人不浅!”
※ ※ ※
一路走了出来,目的没有达到的两个少年都显得有些无所事事,小胖子转头对王宗景问道:“咱们现在去哪儿?”
王宗景摇了摇头,道:“还是回去算了,我姐再过三天就要动身去青云山了,我得回去多跟她说说话,说不定还能要点零花钱。”
胖子像是想起了什么,道:“对了,这次青云门过来的人你见过了吗?”
王宗景摇了摇头,倒有几分好奇,道:“莫非你见过了?”
胖子也是摇头,道:“没见过,不过家主接待他的时候,我爹也在场。我爹回家后跟我娘聊天时,我在旁边听了。那位从青云门来的仙师是个老头,看上去貌不惊人,但咱们王家上下包括家主在内,一个个都对他客气得很。”
王宗景忍不住道:“那老头很厉害吗?”
胖子耸了耸肩,道:“不晓得,但想来是很厉害的。听我爹说,家主与他多次商议,都想不通为什么青云门这等豪门大派会突然希望与我们龙湖王家结盟。反正这次咱们龙湖王家算是高攀了,得了这等强助,以后就算是幽州北边那几个门阀世家,我们也没什么好怕的了。”
王宗景惊叹了一声,道:“这么厉害?”他心中对这青云门便多出了几分敬仰之意,正想着是否回去向姐姐多问问青云门的情况,便听身边的胖子忽然压低了声音,道:“景少爷,我还偷偷听到一件事,那位从青云门来的仙师,其实并没有待在龙湖城内,而是住到了乌石山上去了。”
“乌石山?”王宗景怔了一下,有些诧异。这山名他并不陌生,事实上乌石山就在城外的北边,那里有一座大湖,相传古时有水龙在那儿喝水而得名“龙湖”,甚至这座龙湖城的名字也是由此而来。至于乌石山,则是湖畔一座不高的小山丘,山上多乌石,山顶还有一座破庙,年久失修,在兽妖大乱后更是从未有人去过那里,想必是早就破败不堪了。
“不是说城外有妖兽出没吗,那仙师不怕吗?”
胖子皱着眉想了想,道:“应该是不怕的吧,既然是从青云门过来的,说不定那位仙师的道行和神通也跟咱们家那几位差不多厉害。”
王宗景抓了抓头,没有说话。龙湖王家能够兴起,家中自然是有几位厉害的人物,例如家主王瑞武,便是名动幽州修真界的人物,另外,几位叔伯和家中的外姓供奉,实力也是不可小觑。似这等人物,虽不敢说是进出十万大山如履平地,但在城外的荒野中行走那是一点问题也没有的。对他们来说,凶狠强大的妖兽并不会造成多大的麻烦。
两人说罢,打算往回走,这时从前面街角处拐出了三四个人,都是年纪跟他们差不多的少年,那几个少年看到了他们两个,顿时停下了脚步,其中有一个少年更是阴阳怪气地冷笑一声,道:“哟,这不是我们的景少爷吗。”
王宗景和南山也看到了对面这些人,眉头都皱了起来。王宗景哼了一声,脸色微沉,道:“六哥,你有什么事?”
对面的这几个少年也是出身于龙湖王家,为首的少年名叫王宗德,比王宗景大一岁,以王家族谱上的排行,他在这一辈小孩中排行第六,比排行第九的王宗景要大上一些,所以见了面王宗景还得喊一声“六哥”。只是王宗德排行虽高,但在龙湖王家,地位却是比不上王宗景。原因无他,如今王家的四房中,当权的乃是长房与二房,所以三房和四房的王家子弟平日里便弱势一些,“悠闲”度日。
王宗德乃是出身于王家四房,家中那些隐约的内斗纷争,也影响到了小孩一辈,所以平日里两边孩子便不算太好,死对头说不上,但互相看不顺眼倒是真的。
王宗德上下打量了一番王宗景和南山,又看了看周围的情况,忽地,不屑之情浮现于面,笑道:“你们这两个兔崽子,又去干坏事了吧?”
王宗景还未说话,旁边的胖子义正辞严道:“绝无此事!”
“呸!”王宗德啐了他一口,道:“你小子干了坏事从来都是这一句,不说还没事,说了就是肯定干了!”
胖子待了半晌,张口结舌地说不出话来。
王宗景踏上一步,道:“瞎扯这些乱七八糟的做什么,要干吗直接说好了,实在不行的话,打一场也成,难道我还怕你吗?”说着一脸果决,盯着对方,竟是丝毫不因对方人多和比自己大上一岁而稍有怯意,看着反而有些兴奋的模样。
都是少年心性,旁边有人一下子不满地骂了出来,看着就想冲上前去干一架,只是为首的王宗德“哼”了一声,拦住了身边的同伴,盯着王宗景看了一眼,道:“得了,你不就是仗着有个厉害的姐姐吗,我就先忍你三天,反正她这次要去青云山了,到时候再跟你算账。”
王宗景大怒:“胡说,哪一次打架我向我姐姐告状了?”
王宗德翻了个白眼,道:“那为什么每次打架之后,我们这些人都要被王细雨狠狠修理一顿?上一次打架后,这母老虎直接把我的裤子扒了,贴了张寒冰符在我的屁股上,差点没把我冻残废了!”
王宗景和胖子:“……”
半晌后,王宗景干笑了一声,道:“这确实不关我的事啊。”
王宗德嗤之以鼻,掉头就走。
王宗景眼珠转动,忽地开口叫道:“老六,你等等。”
王宗德站住脚步,转过身子问道:“干吗?”
王宗景嘿嘿一笑,道:“既然你不愿意打架,不如咱们玩点其他的,也免得你说我仗着姐姐欺负你。”
王宗德脸露不屑,道:“跟你能玩点什么?”
王宗景也不理会他的表情,道:“这次青云门来了一位仙长,你知道不?据我所知,他如今没住在城里,而是住在城外的乌石山上。”站在王宗景身边的南山小胖子呆了一下,愕然转头看向王宗景。
对面的王宗德也有些意外,他毕竟也是王家的子弟,最近发生的这件大事自然也是知晓的,但此刻他却不明白王宗景为什么会突然提起这个,不由自主地问道:“那又怎样?”
王宗景冷笑一声,道:“你若有胆,便跟我去乌石山上走一趟。”
王宗德等人包括站在王宗景身边的南山都是一惊。南山偷偷拉了王宗景一下,压低声音道:“你莫要发疯,城外有妖兽出没,搞不好就蹿出一头来,会出人命的。”
王宗景盯着王宗德那边,口中却低声道:“放心,老六乃是无胆匪类,他必定是不敢去的。”
那边厢,王宗德等人显然困惑起来,四个人站在一堆低声商议,过了半晌,也不知商量个什么东西出来。忽听王宗德咬牙切齿地对着这面吼了一句:“去就去,谁不去,谁就去找一张寒冰符自己贴到屁股上!”
“啊?”
这边王宗景和胖子两个人都傻了眼。
“怎么,害怕了吗?”看着这两个人的脸色,对面的王宗德顿时得意起来,呵呵直笑。
胖子奸猾,一把拉住王宗景想要阻挡,但王宗景热血上冲,破口大骂道:“谁怕了,哪个不敢去,哪个是王八蛋!”
胖子面带苦色,两手搓揉,也没了方寸,只是低声道:“糟了,糟了。”
脚踢屁股话赶话,寒冰符可以忍,王八蛋不能当,所以两边的少年就像好斗的公鸡一般,在对峙中彼此讥讽、冷笑、斥骂着向北边城门走去。长久以来家中长辈早就反复交代过城外妖兽的厉害与可怕,这些话语不是靠几句热血上涌的气话就能消除的,所以越接近城门处,双方的脚步便是越慢,但口中的言辞倒是越来越激烈,嘲讽之语层出不穷,反正不管出不出去,嘴巴上是定然不能输的。
如此边走边说边磨蹭,本来不算太远的路被这几个少年走出了很长的时间。快到城门的时候,日头西沉,天色居然已经接近黄昏了。
南山小胖子看了看天色,抖了抖身上的肥肉,咳嗽了两声,忽然打断了前头正在斗嘴的两人,道:“喂,我看天色不早了,要不咱们明天再来……行不行?”
王宗景与王宗德两人此刻都有些骑虎难下,真要出城去,那也并非是他们俩人心中所愿,听着胖子在旁边丢出这么一个台阶,两人神色都是一动。谁知就在这时,王宗德背后的一个少年却是没什么眼色,抑或是对王宗德太过有信心,冷笑出声道:“怎么着,这是景少爷怕了吗,如果害怕就直说好了。”
“滚!”王家的两个少爷同时骂了出来,王宗景口中大骂,王宗德心里痛骂,这不长眼的混蛋跟班,回头一定得踹他远远的。
只是话已出口,便无收回之理,王宗景和王宗德寒着脸,彼此瞪着对方,然后向城墙走去。
龙湖城城门处是有人看守的。平日里因为防备妖兽,大门不开,只开旁边的一小扇侧门。这些看守城门的卫士实际上也算是王家的下人,毕竟这龙湖城等于是王家的私产。不过无论是王宗景还是王宗德,都没有向城门走去的意思,因为无论如何,这些卫士也不敢放这两个身娇体贵的王家少爷出城的。
不过既然是王家的子弟,平日又是惯会玩耍的,自然会有应对的法子。一伙人跑到城墙上,此处的看守不如城门口处那样森严,很长的一段城墙上都看不到有卫士走动。几个人找了个僻静的所在,拿出准备好的绳子,绑在王宗景和王宗德的身上。眼看这两人就要被放下墙去了,胖子在一旁如热锅上的蚂蚁,走来走去,不停地道:“算了吧,我看就算了吧,这要是出去遇到了妖兽,那就完蛋了……”
王宗景的脸色有些苍白,心中未尝没有些许悔意,但看到身旁不远处腰间同样缠着绳子的王宗德面色惨白,嘴唇微抖,顿时心中便是一股傲气涌起,也不多说什么,只是冷笑一声,一副潇洒豪迈睥睨天下的英雄气概,挥了挥手,道:
“放!”
一声令下,绳子便放下,吊着他缓缓向城下的土地落去,旁边的王宗德看上去有些吃紧,然而到了最后,他居然也迸发出几分硬气,一咬牙一瞪眼,恶狠狠地对旁边的人吼了一句:“放!”
绳子应声而落,远处夕阳西下,黄昏已来临了。
※ ※ ※
高耸的城墙上,胖子南山和其他三个少年都趴在城垛口上,看着城下的王宗景和王宗德慢慢站起身子,一前一后向前走去,两人穿过草丛、小丘,走到路上,向着北面的龙湖走去。
龙湖距离此城不远,最多不过一公里,站在城墙上甚至都能看到远处的那片湖泊。然而时间在此时此际不知为何好像过得飞快,似乎转眼之间,这天色就黑了下来。在城墙上向外看去,渐渐一片模糊,不多久,那两个人的身影就被黑暗完全淹没了。
城墙上的四个少年面面相觑,此刻大家都害怕起来。随着天色越来越黑,城墙底下是一片寂静,一点动静也没有。
令人压抑无比的静默中,终于有一个少年颤声开口道:“好像……好像不对啊。”
胖子趴在城墙边,脸上的肌肉在扭曲,额头上的冷汗涔涔而下,他忽地一跺脚,转身就跑,冲下城墙,口中大喊道:“不行了,快去叫人帮忙!”
他身后那三个少年呆了一下,随后纷纷追上,人人面带惊恐,而城外遥远而广大的荒野,那隐匿在黑暗中的高大群山深处,似乎有一声凄厉的兽吼声,在这苍茫的夜色之中,远远地飘荡而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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