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绍兴二年春正月,韩公将建州城攻破,范汝为情急,放火自焚而死。韩公竖黄旗招安余党,只有范氏一门不赦。范氏宗族,一半死于乱军之中,一半被大军擒获,献俘临安。玉梅见势头不好,料道希周必死,慌忙奔人一间荒屋中,解下罗帕自缢。正是:
宁为短命全贞鬼,不作偷生失节人。也是阳寿未终,恰好都提辖冯忠翊领兵过去,见破屋中有人自缢,急唤军校解下,近前观之,正是女儿玉梅。那玉梅死去重苏,半晌方能言语。父子重逢,且悲且喜。玉梅将贼兵打劫,及范希周救取成亲之事,述了一遍。冯提辖嘿①然无语。
却说韩元帅平了建州,安民已定,同冯提辖向临安面君奏凯。天子论功升赏,自不必说,一日,冯公与夫人商议,女儿青年无偶,终是不了之事。两口双双的来劝女儿改嫁。玉梅述与丈夫交誓之言,坚意不肯。冯公又道:“好人家儿女嫁了反贼,一时无奈。天幸死了,出脱了你,你还想他怎么?”玉梅含泪而告道:“范家郎君本是读书君子,为族人所逼,实非得已。他虽在贼中,每行方便,不做伤天理的事。倘若天公有眼,此人必脱虎口。大海浮萍,或有相逢之日。孩儿如今情愿奉道在家,侍养二亲,便终身守寡,死而不怨!若必欲孩儿改嫁,不如容孩儿自尽,不失为完节之妇!”冯公见他说出一班道理,也不去逼他了。
光阴似箭,不觉已是绍兴十二年。冯公累官至都统制,领兵在封州镇守。一日,广州守将差指使贺承信,捧了公牒到封州将领司投递。冯公延于厅上,问其地方之事,叙话良久方去。玉梅在后堂帘中窃窥,等冯公人衙,问道:“适才赍②公牒来的何人?”冯公道:“广州指使贺承信也。”玉梅道:“奇怪,看他言语行步,好似建州范家郎君。”冯公大笑道:“建州城破,凡姓范的都不赦,只有枉死,那有枉活?广州差官自姓贺,又是朝廷命官,并无分毫干惹③。这也是你妄想了!侍妾闻知,岂不可笑?”玉梅被父亲抢白④了一场,满面羞惭,不敢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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