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小红胸前那一道很深的槽,像是从眉心沿着鼻尖划下来,一直划到钱小红两腿分叉的地方,想象停留在这个关键部位,就像百川入海,到达最终目标。候车的男女眼神贼溜溜地扫过钱小红的胸,这样浮想联翩。女人眼里有很不情愿的妒忌,孤傲地昂着头;男人的身体暖暖地苏醒,在心里大胆地意淫。他们幻想成为花,自在地插入钱小红这个妖艳的花瓶里,然后散漫地东倒西歪,用身体去蹂躏钱小红,就像狗在草地上打滚,或者粗暴地将它击碎,获取那碎裂的动听。
公交车来了,像醉后的老翁。车停靠后,窗里所有的目光刷地集中起来,准确地说,是落在钱小红胸前的槽里。在这个小城市里,穿得这么露肉,需要不少勇气。站牌下的男人们狠命却又不舍地一瞥,无可奈何,鱼贯而上。钱小红哼着“跟着感觉走,紧抓住梦的手”,脚击地面,悠闲地敲打节奏,不急不缓地尾随。
风卷起灰尘扑过来,钱小红就眯了眼,再睁开眼时,只见车屁股甩下一股青烟。钱小红跺了一脚,心里骂了句“猪日的”,胸脯颤抖。
钱小红,钱小红!女人的声音,有一高个影子压了过来。蓬松的卷发满头,是个时髦的鸡窝,耳朵上两个巨大的银环晃荡,猩红的小嘴咧开嘻笑。
杨春花!钱小红也喊了一声。杨春花曾与钱小红同桌,她这身装扮浓烈得像个真正的婊子,但并不性感。
你在哪里做事喽?杨春花拿小眼睛瞄钱小红的胸。
县招待所呀。
好多钱一个月?
150块。
太少了,到我朋友的公司去干吧!春花嘴里噼里啪啦地说,拉起钱小红的手就走,拎只小鸡似的。
约一站路的距离便到了。地段不错,吃喝玩乐周边全部具备,说不上繁华,却相当热闹。这种城市总这样的,街面不平不宽,墙壁上涂着政策宣传口号,树叶蒙着灰尘,槟榔嚼得满地都是,生活的痕迹很浓,像一锅浑水每天沸腾。这个城里的人生活着,就好比嚼槟榔,嚼时有滋有味的,吐在地上,嘴里便有些干燥与麻木。杨春花的手握得紧紧的,像怕钱小红飞走。
卷闸门很宽,穿过一排柜台到了办公室,黑沙发上,几个男人在烟雾中聊天。有女孩在写字台上噼里啪啦地按计算器。杨春花说,谭老板,我老同学呢!看看么子样哕!杨春花像用的假声,把钱小红吓一跳。被叫做谭老板的男人站了起来,四十左右,秃头,不高,偏胖。他眼神迅速地扫过钱小红坚挺的胸,笑着挥了一下夹着香烟的手,说,叫什么名字?钱小红,金钱的钱,大小的小,红色的红!杨春花抢答,然后紧挨着另一位稍年轻的男人坐下,那个男人的手便缠上了春花的腰。钱小红朝谭老板明媚地一笑。
好!明早上班。谭老板很爽快。
当晚谭老板请客,在“迎春酒楼”的包间里。红旗化工厂刘厂长、桃园百货商场张经理、进出口公司李主任……钱小红代表谭老板跟他们碰杯。刘厂长满面红光,胖得像过年的猪,眼神在钱小红的胸上滚球似的。钱小红不喜欢。钱小红不懂巧言拒杯,就老老实实地喝,一滴不洒。钱小红是没喝过酒的,有点晕晕乎乎,就像夏天的中午,在教室里听课,知了麻木地歌唱,她就有点昏昏欲睡。这些男人血红着眼睛,个个说谭老板请了高手啊!钱小红就知道任重道远,去了趟洗手间,屙了一点,吐了一点,重新清醒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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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敬泽
《北妹》在《钟山》发表时用的名字是《活下去》,这不禁令我想起小说家余华的代表作《活着》。作为“在路上”式的小说,《北妹》写得比凯鲁亚克的《在路上》更本质,因而也就更深刻。《在路上》不过是一代人的“小品”,而《北妹》则接近了一代人的“史诗”。
——沈浩波
在《北妹》里,我们几乎看不到叙述者的存在,没有愤怒,也没有悲悯。消解了传统层面的意义,没有道德和崇高的预设,我们见到的是赤裸裸的人性和那些在生活里令人叹为观止的残酷现实。
——陈希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