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才人如意进皇宫的那一年,武则天十四岁,她还是对一切充满了憧憬的武如意。
父亲武士彟早已经逝世,母亲杨氏身为侧室,守了两年活寡,天天看正室的脸色卑躬屈膝地活着。杨氏一想到自己下半辈子只能如此也就罢了,可连女儿都要选人皇宫,等若终身孤寡,不由频频垂泪。那时的武如意还完全不理解母亲的哀伤,她辞别时说,“我要嫁的是当今世上最有权、最英雄的男儿,你应该高兴才对,为什么这么难过?”只有人了皇宫之后,武如意才知道母亲为什么会如此落泪。
那一天,一起人宫的年轻女孩一共六十名,其中六名最美貌的姑娘为才人,最后竟然互相没一个人成为了朋友。除了武如意,其他的才人都没有活过三十岁。许多女孩良家处子之身入宫,终其宫廷生活一生,却不得天子宠幸一次。当然,邀得圣宠又能怎样?费尽心机也不过成为挥之即去呼之即来的宠物而已。
武如意在六名才人之列,她当时正浑身热情地跟人打招呼,心想着皇帝一年难得见,交几个朋友就不会那么无聊了。她们列成三队整齐地走在太极殿广场甬道上,迎着一道道被打开的宫门。队伍的最前列是六名才人,身后的是品级更低的宝林和采女。从人宫的第一天,她们就已经被划分了等级,将来会吃不同的食物,穿不同的衣服,住不同的地方,做不同的事。站在武如意左右的是徐慧和萧蔷,也都是才人。徐慧回了她一个微笑,萧蔷脸色充满了不屑,看都不看她一眼。
忽然,一部以纱帷为帐的皇辇,跟她们逆向而过。除了抬辇的宫人,后面十米还跟着六名太监。所有女孩都立刻偏转了头,想偷偷看看皇帝主子长什么样子。可一阵风吹动纱帷,里面竟然是空辇,大家不免失望。领着她们前行的张公公待得距离近了,立刻喝道:“还不赶快跪下!”众女纷纷跪倒,只有武如意突兀地站着,不懂宫廷礼仪的她费解地说:“陛下并不在皇辇里啊?!”张公公气急败坏地踢了她一脚:“这位才人不要命了?见御座就如同见天子,还不赶快跪下!”武如意不情愿地跪下,她还是有些不明白。起码,她们名义上是“御妻”,“贱妾”也总还是比“草民”高贵。年过半百的张公公立刻用告诫作了解释:“咱家明白诸位有的已是五品才人,最不济也是八品采女,说起来都是陛下明媒正娶的御妻。但宫中自有宫中规矩,通过今日复甄体态后,诸位才算是正式留在这后廷了。”复甄体态并不是好受的事。她们要脱光衣服,像牲口一样站在殿里,被六个老宫女和一些太监检查着身体各部位:掀起头发看耳根,捏摸胸、颈、肩、臀,并拿皮尺量测,分开双腿检查是否有传染病,最后统一查探手臂上的守宫砂。有些年老色衰的老宫女还故意手脚不利索,谁叫你们现在正年轻呢?站在武如意前面的萧蔷只是看着就受不了,她假装无意地一甩手,一肘子锤向刚靠近她的小太监瑞安。
萧蔷又侧行一步,对着张公公假意虚膝,大声说:“萧易权之女萧蔷见过公公。”张公公眼神一转,立刻笑容绽放:“原来是中书大人的千金,贵妃娘娘的侄女,咱家失礼了。萧才人天生丽质,有些身体测量自然可以免了。”张公公说着朝身旁的瑞安使了一个眼色。瑞安委屈地搬上一把椅子,伺候萧蔷坐下。众女皆露艳羡之色。
正在脱衣服的武如意愤然地说:“马屁精!”下半截话还没有说完,她被身后一只手拽住了。
武如意回头,那是娴静端庄的才人徐慧。徐慧友好地对她一摇头,意思是最好不要说下去。
通过了甄选的诸女又重新站成一排,统一挽起左臂袖子,等着一位老太监和一位小太监走到跟前。老太监拿一白玉质地、形如细长烙铁的东西,小太监手捧冒着热气的白玉碗。老太监从那碗里颤巍巍地蘸上红砂,往胳膊上一点。再用白色绢帕一抹,表层丹砂被抹掉,留下一点如血殷红,也就是守宫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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