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南文学丛书:指尖情话》:
几乎有整一个白天,朱林生的马紧跟着小梨英的马尾,有时候朱林生吹着小竖笛,小梨英唱着赶马调;有时候他们对唱,冯廷贵在后面插一两句笑话……这一天,从形式上看,好像从第十匹马开始,就是另一个马帮了,好像小梨英和冯廷贵是一伙。
整个白天,萧五和魏福默无一言,只是吆喝马群。
又到黄昏了。
魏福回身向冯廷贵说:“冯大哥,你们今晚可住马店?”“你们可住?”冯廷贵没有回答他,反而问起他来了。
“我们今晚还是‘开亮’。”“我们也‘开亮’。你们在哪儿?”“我们就在这里。”他指着面前一块平坦的缅桂树林。
“我们也在这里。”“好,那好,热闹。”魏福说着心里暗想:“准是泡上我们了!”“热闹,只要别吵架。”“不会吵架了,我们交上朋友了。”魏福含着深意说。
缅桂花迎面飘来清香。缅桂开着象牙色的小花,花儿的形状像是女人头上插的玉簪头,永远是含苞待放的样子,但它是那么香啊!比任何花都要香而耐闻,城里的商人常常把每一朵缅桂的蒂上扭一根细铁丝,卖给女人们,女人们把它戴在衣襟上。在这里,谁也不稀罕去戴它,因为它太多了。
魏福和萧五照例首先抬下第十一匹马的驮子,然后再抬其它的驮子。
夜来了,是一个有着非常明媚月亮的夜。
小梨英干脆就不跟他们在一起,更不给他们做饭。
和昨夜相反,小梨英在今晚吃完了饭就躺在篝火边睡着了,因为她前两夜睡的时间都太短了。朱林生悄悄地给她盖好毯子,他在月光里看到她的脸,那整齐而长的睫毛安静的搭在下眼皮上,两个嘴角往上翘着,像在笑。
冯廷贵把朱林生叫到跟前,告诉他:“魏福有些企图摆脱我们,你今夜可别睡得太死,他们一起身,我们也起身。”朱林生检查了一下马的掌子以后,他爬上一棵缅桂,看了看树林的出路,悄悄地注视着那头两个坟堆似的黑影子。
他顺手摘了一把缅桂花,好像没事可做,用草开始把缅桂穿起来,费了半个时辰,编成了一个象牙项链一样的长长的花圈,他轻轻搬起小梨英的头,把花环套在她的项上。
然后,他又在缅桂树林里环视一遍,坐在驮子边,伸伸胳膊,睡了。
魏福和萧五在半夜真起来了,他俩悄声悄气地把驮架抬上马。魏福轻轻地走到小梨英身边,拍拍她的肩膀悄声说:“喂!走喽!我们走早些,今天就赶到逢春街了,赶到逢春街就给钱,让你回喇猛了,我再另找马……”“天还不亮!”小梨英揉揉眼睛不耐烦地坐起来。
“别吵醒人家,让他们睡吧!我们先走一步,牲口都备好了。”魏福悄悄地对她说。
“朱林生大哥!”小梨英小声叫着。魏福赶紧捂住她的嘴说:“别叫醒人家,人家累了!”朱林生哼了一声,又翻身睡了。其实他和冯廷贵并没睡着,魏福和萧五抬驮子都是他俩偷看着进行的。
魏福拖走了睡意蒙蒙的小梨英,萧五悄悄地捂着马铃,驱着马走了。马儿抖着身上的露珠,无可奈何地迈着蹄子。
马帮离开了,渐渐走远了,萧五就用力抽着头马,头马在月亮下撒开蹄子大跑着,所有的马都跟着狂奔起来,小梨英以为马儿惊了群,她叫着:“勒住!马惊了!”“让它们跑一会儿吧!跑跑能出汗,哈哈!”萧五狂笑起来,马帮越跑越快。
小梨英想:“朱大哥和冯大哥跟不上了!”朱林生和冯廷贵在他们走了以后,也很快爬起来了,收拾了马驮架上路了。冯廷贵在月光下能分辨出十多匹马新踏在驿道上的蹄迹,他俩拉下马沿着这些明显的蹄迹前进。
萧五抽着马一股气跑了三十多里山路才渐渐慢下来,他面前出现了三岔路口,他跳下马,让马帮停在路边上。他把马背上驮的两条毯子和十几条麻袋扯下来,在暗中把它们铺在岔往林间的小路上,然后拉着头马把马帮引着从他新铺的“地毯”上踏过去,再引上林间草地,他转回来小心地收了“地毯”,他就这样想消灭马的蹄迹和人的脚印,来混扰后来者的眼睛。
小梨英在马帮休息的时候,忽然嗅到了缅桂的香气,她发现了自己项上的缅桂花环,不用她猜,她就知道这是谁编给她的,她不由得独自微笑起来。她想起了朱林生和冯廷贵,“这两个诚实的大哥,怕还在睡吧!今儿他们是不能和我在一起了,唉!”她想着想着心里有些说不出的难过。
这时,马帮忽然转了方向,向一个树林岔去——离开了正路,她才意识到萧五是特意摆脱朱大哥和冯大哥。当她的马向林中迈第一步的时候,她想:“朱大哥他们一定会跟来。”她希望他们能跟来。她就在这一瞬间从项上取下缅桂花环,把它顺手挂在岔路口的树林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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