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麦过四季》是一部小人物和大时代的结合体,没有原型人物,但有两代人身上的不同特点和他们之间的矛盾冲突。职场、亲情、爱情和友情始终贯穿其中,高潮迭起。作者把对生活的解读写在了小说中,读者如能在文中找到自己的影子,则会让作者感到无尚荣幸!
第一章 92年秋
麦子颤颤巍巍地拿出钥匙,打开房门,虚弱得连关上大门的力气也没有了,书包从肩膀上滑落下来,掉到了地上,整个人直直地躺倒在沙发上,天昏地暗地睡去了。
不知过了多久,麦子忽然醒了,天已经暗下来了,她感到有些口渴,但是身体没有一丝力气。想来家里也没有热水,热水瓶里的水一定是昨天的,早就冷了,麦子有些委屈。老师应该中午就打电话到爸爸妈妈的单位了,可是到现在也不见有人回。
其实麦子家里条件不错,看着这房子就知道。房子是爸爸单位分的3房1厅,饭厅、正厅、主卧,还有1间朝北的小房间是麦子的房间。正厅里摆的都是当时的时兴货,14寸的东芝彩电,挺扩大方的皮沙发,漂亮的木质茶几,还有一台不多见的双门冰箱,地板是90年代初时兴的小方块木地板,斜木纹隐约可见,端庄稳重,彰显着主人的品味。
可现在看来这些豪华的装修都是讽刺,麦子头越来越痛,家里却没有一个人,麦子想给爸爸妈妈打电话。可是转念一想,他们应该知道,只是他们太忙了。是啊!麦子爸爸是单位领导,妈妈是外科医生。现在一定是走不开。麦子有些恨,觉得自己还不如爸爸手中的文献资料、妈妈手术台上的病人。
其实麦子并不知道爸爸、妈妈具体做什么。爸爸常常回来的很晚,有时甚至睡在单位里,在爸爸同事那里,麦子知道了爸爸奋斗的种种事迹,爸爸是他们尊敬的实干家,为祖国的建设奉献着。
麦子也知道她刚出生那会儿,爸爸通过全市科技系统考试,获得了改革开放以后公费出国培训的机会。只是麦子不知道那时的爸爸已经35岁了,文化大革命蹉跎了10年岁月,在得知有出国培训的机会后,他心中的雄心壮志被重新点燃。出国考试需要考核英语,只学过俄语的爸爸硬是凭着自己的毅力,在千人大考中脱颖而出,这在当时简直就是一个奇迹。
回国后,爸爸开始现在的工作。在当时虽然算是事业单位编制,但其实就是带领一小批另类知识分子创业,租办公室、买办公用品,摸索业务、出国拉客户,摸爬滚打几年后,业务蒸蒸日上,上级单位领导也大加赞赏。那时麦子还小,只有些模糊印象,具体情况是在日后才慢慢知道的。
当时的麦子只知道爸爸是在忙事业,是在为社会主义建设贡献力量。可是麦子心里从来没觉得这有什么好,她只知道爸爸早出晚归,整天不见踪影。
深秋的夜晚来的如此之快,天空像被墨汁抹了一把,转瞬间又黑了一层,麦子的心就这么悄然无息的被吞噬了。刚睡的时候衣服没脱,也没盖被子,现在麦子冷得蜷在沙发上,却没有力气挪一下身子。
沙发对着窗户,虽然关着,但依然能听到隔壁张外婆炒菜的兹拉声,也听得到楼上史家妈妈在喊儿子吃饭。有了这些声音的陪伴,麦子并不怕黑,她现在唯一愿意做的就是忍着头痛,望向窗外。麦子只能选择等待。
终于听到有人开大门的锁了,麦子心里的石头也落地了,头痛似乎都好了些。灯被打开了,麦子看到爸爸焦急的脸色,公文包随便一扔,“怎么睡在沙发上了,会着凉的!”
一只大手伸过来,摸在麦子的额头上,爸爸眉头皱皱,说了句,“爸爸抱你到床上睡去。麦子已经14岁了,很有些分量了,可爸爸一下就把麦子抱起来了,麦子开心了些,刚才那些恨也淡去了不少。
“爸爸,我头很痛,骨头也痛,浑身都痛!”
面对麦子的撒娇,爸爸没说什么,只把麦子抱到床上,给她盖上被子,轻轻说了句,“你睡一会儿,我烧好饭来叫你。”麦子很满足的睡下了,这下安稳了,虽然还是浑身痛,但心里踏实了。
郝建业出了女儿的房间,抬头看了看墙上的挂钟,才7点20,这是这周下班最早的一天了,中午接到老师电话,他也很着急,可单位里有项目要这两天完成,他虽然是领导,但下面统共也就二三十号人,为了和大家一起奋斗就连具体业务他都亲力亲为。有他在,大家都像注射了强心剂,动力无穷。当然,这同时也是一种无形的威慑力,没人敢迟到早退、更没人不负责任。于是就这么6、7年间,业务迅速拓展,奖金节节攀升,连办公室也从菜场边上换成了商业大楼。
上级领导更是频频光顾,来体察这个每年上缴收入都会大增的优质下级。物质丰富了,大家干劲也就足了。就像车轱辘一旦滚起来,就停不下来了。郝建业天天干到三更半夜,烟也抽了,家里也顾不上了。
今天晚上,郝建业很内疚,女儿生病,他熬到6点多,最后终于忍不住和同事们打了声招呼先回家了。现在郝建业赶紧到厨房烧水、做饭。他看了看冰箱,没什么食材,只有一大碗冷饭,再就是篮子里放了好几天的青菜,想将就着炒个蛋炒饭,烧个青菜粉丝算了。正洗着菜,安然就回来了。
郝建业还在生安然气呢!中午原本老师先给安然打电话的,说麦子发烧了,让她早点回去看孩子,但安然下午有个大手术,马上就要开始了,于是就让老师打电话给郝建业。郝建业一听是老师来的电话有些意外,手里刚拿上话筒,老师那头就直言不讳地说了:“喂!是麦子爸爸吗?这麦子妈妈怎么这么不负责任呢,女儿生病了,我打电话让她来接一下麦子,她没两句就把我给打发了,这可是她女儿啊……”
郝建业被老师平白无故批评一通,还得赔不是,心里已经很不是滋味了。最要紧的是,女儿在发烧啊,他心里很着急,想着安然怎么连电话都要让老师给自己打,是不是根本不关心女儿啊!为了这事他想说安然几句,但想想安然回来也一定很累了,憋着算了。
安然把头探进来问到,“麦子呢?怎么样了?在里面睡觉吗?”一连串问题,郝建业也不知道从何说起,只说:“你自己进去看看吧!”安然不说什么了,正准备悄悄开麦子房门,郝建业拿了杯水过来了:“热水瓶里一滴水也没有,麦子肯定到现在连水也没喝,让她都喝下去。”安然看了郝建业一眼,愧疚又感激,却什么也没说,转身看女儿去了。
安然把迷迷糊糊的麦子叫醒后,让她喝了一大杯水,量下体温,觉得麦子好像是着凉引起的发烧,没有大碍,于是让她吃了退烧药,安排麦子睡下就出来了。出来后,郝建业的简餐也做好了,问安然要不要叫麦子出来吃,安然的意思是让她好好休息一下,于是两口子就默默地吃饭了。郝建业到底是男同志,手脚没有轻重,蛋炒饭油放多了,安然是大夫,自然喜欢清淡一些,吃了一半指着碗底的油嘲笑郝建业:“看看,这就是你烧的饭,这么油,哪能吃啦?”郝建业为中午的事还有余气呢,被安然一说,自然是气不打一处来:“你还说呢,不烧饭,连女儿也不管!”
眼看着就要争执起来了,安然想起来还要说出国进修的事呢,这么争执下去,还怎么说的出口,就忍住不说了。冷场了几分钟,安然给郝建业盛了一碗青菜汤,算是无言的示弱,说:“今天麦子老师打电话的时候,我真的有个大手术,正要上手术室呢,这不是来不及跟你联系嘛!又不是故意的。我这可是去救人呐!”
安然说着说着兴奋起来了:“今天手术很成功哦,上次和你说过的那个和麦子差不多大的小病人,这么大的肿瘤哦,全部切除干净,也没有大出血,比术前预想的要好很多!”郝建业听着也为安然高兴!可又不想马上表达出来,只说了一句“哦”算是原谅了。
其实郝建业一直打心眼里都是钦佩安然的。当年,郝建业是复旦毕业的高材生,又一表人才,大学时期就有女同学对他倾慕有加,只是那样的年代,爱情都被封死在萌芽阶段,而郝建业又是那样的不可一世,除了在学业上的钻研,他对爱情有着更高的要求。
直到遇上安然,一个外表温柔内心清高的外科大夫。那次是麦子奶奶肺肿瘤住院,作为孝子的郝建业自然是有时间就陪伴左右,他发现科室里居然有一个年轻的女医生跟随着给他母亲治病的主治医生,郝建业古板的思想认为外科大夫应该都是男的,哪可能有女生做开刀医生的呢?郝建业猜想她可能是轮岗,以后会换到内科或妇产科,可他错了,她日后一直都是外科大夫,也是他日后的妻子安然。
究竟是安然特殊的外科医生身份,还是她身上那股永不言败的特质吸引了他,郝建业也说不清,甚至未曾和她说过话,安然温柔中透出坚定的眼神已经深深地印在了郝建业的脑海中。郝建业就像一块磁铁一样被安然吸住了,麦子奶奶病好以后,他仍然三天两头往医院跑。
慢慢熟悉起来后,郝建业发现安然冷静的外表之下果然有一颗温柔的心,一如她那双温柔的眼睛。帮推自行车这种古老的方法被郝建业用的烂熟于心,甚至偷偷放气让安然没法马上回家的事都干过,其实安然早就知晓,但从不揭穿,自然而然,安然成了郝建业的妻子和日后麦子的妈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