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撞上围墙
从江南回省城后，他极少主动与林蓉联系。林蓉偶尔给他打个电话，问他在干吗，他说，“看到我时，我在报纸上；看不到我时，我在去找新闻的路上。”记者工作每天都是直播，白天出去跑四方，晚上回报社写文章，有时劳累得回家和衣倒头就睡，啥时醒了，用凉水冲冲头，接着写作。
她心里翻涌起一种异样的感觉。林蓉原先听别人说江善渔花心，也信以为真。可交往中，她发现这人还是很敬业的职业记者，相距这么近，他除了顺道来看过自己一次外，平时连电话也没有打过。
江善渔一回到报社就轻松不起来了，宋华国笑他说，“好端端的一个俗人，被戴顶首席记者的大帽子，现在搞得人不像人，神不像神。”他已连续三届被读者投票评选为“最受欢迎的记者”，今年又被树为晚报首席记者，当年的“新海五虎”之一黄祖泉改做编辑后，被评为首席编辑，祝小凯与高子德为星级记者，这两个家伙都是从大学老师转行到报社做记者的。
宋华国不在“三甲”之中，却一副不在乎的神态。他有机会逮着善渔就臭他，“文无第一，武无第二。你小子在文人成堆的报社蹲首席记者坑上，这是把你放火炉上在烤。你要发烧糊涂了，屁股上的猴毛迟早会被烧掉的，那时候，你人不是人，猴子不是猴子。千万别把‘首席’当真，否则，你迟早会崩溃的。”
江善渔告诉华国，丰乐县一位局长对你你采写的几篇关于江南古民居保护的新闻调查特佩服。宋华国摇了摇头，苦笑了几声，说：“难道你还不明白，再好的新闻一变成报上文字后，就成为历史了，马上就得另寻新闻源，记者就是个疲于奔命的活儿，一次次如狼出击，还得如骆驼一样负重前行。”他被老宋说得没头没脑的，到座位上翻看堆积的读者来信。
江善渔到报社看到桌子上有几封寄给自己的信，拆开来看，其中一封是一位艾滋病患者寄来的。
江记者：
你好！我在大学时是篮球队主力队员，获过校女子一万米跑冠军，班里订有《新海晚报》，我因而读过你的许多文章。
毕业回县城工作，结婚、生子，把母亲接到身边一起生活。可我生过孩子后，常感冒发低烧，身体越来越差。有一次参加单位献血，后来上面来人调查，称从我的血液里查出了艾滋病毒。
我的天啦，我怎么会患上了“艾滋病”？我整个人都被摧毁了，我几次寻死，母亲昼夜守着我。看着母亲与孩子，我不忍心走这条绝路，坚决要活下去。我想来想去只有生孩子时在医院里输过800CC血。母亲找医院交涉，医院要我们举证。
我怎么这么苦命，一生的幸福、一世的前途都活生生被这800CC血葬送了！我读过你许多文章，深知你是位极富有正义感、敢于揭露阴暗丑恶的好记者。
希望你在可能的情况下，能来暗访一下那些深爱卖血之害的村庄，救救那些在血海中苦苦挣扎的人们！
敏儿
江善渔将手头的这封信反复读了几遍，仿佛看到了那个浑身充满青春活力的运动健将饱受艾滋病折磨的情景。有关北方一些县非法采血站泛滥的事情，他早有耳闻，只是这个题材非常敏感。自己与汪小俊一同去采访过的一个农妇被医院输错了血型，导致瘫痪病重，他们跑了几天。
他查找了一些资料，尽管本省有关这方面的资料很少，可还是让他心潮难平。他把此事跟新闻中心顾百川主任作了汇报，顾主任也觉得这类题材敏感，但还是支持他为调查卖血事件做准备。
当天下午，江善渔背起简单行的囊要独自去北方的那个小镇探访卖血情况。他穿条烂牛仔裤，上着圆领汗衫，再加上篷乱的头发及横七竖八的胡子，送行的同事和家人说江善渔与街头工地上随处可见的乡下打工者不仅形似而且神似，也为江善渔此行安全担心。顾百川再三叮嘱：“千万注意安全，宁可不要新闻，也要确保人身安全。”
真的要去北方了，江善渔坐车到北方W县城下车，赶到W县城时已经天黑了。他按号码拨通了敏儿妈妈的电话，电话那头半天不吭声，等了许久，才听到一句，“晚上九点你在电信大楼门口等着。”
他见时间还早，独自踯躇在这个陌生的小城街头，打听电信大楼在哪儿，秋风吹得身上阵阵发冷。人家要晚上见面，可能是怕人多眼杂，患这种病的人内心都极脆弱的。那次与汪小俊一起也是来这个县采访一个村妇输错血的事。今天临行前，汪小俊还再三叮嘱自己有事及时与当地公安联系，防止有什么意外。
电信大楼前，果然有个瘦高男人朝他走过来，小声问，“你是江记者？”他点点头。“你跟我来，”那人随手招了辆面的车招呼江善渔也钻进去，车到一个小院子前停下了。江善渔摸黑走进小院，借暗淡的光看见只有两条长板凳，一张木桌上放些东西。窗外如银的月光透过窗户泻进屋里。
“就你找我？”门口的月光被一个粗墩墩的胖身躯堵住了，说话的妇女声音虽低，却有种威慑力。他点点头，把记者证递过去。她把一大厚叠资料递过来，说：“晚上你先看看这些材料，明天再说事。”
江善渔将这些材料揣进包里，走到街头一家小店买了包方便面，回宾馆匆匆扒下肚，便研究起这一大堆材料。真的是触目惊心，那这位妇女从哪里弄来这些有关卖血的详细材料？这些发黄的原始资料上清楚地记载着北方几个县里民间卖血的有关原始记录，一个村里有时竟有很多人同时外出卖血。
……
展开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