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风让人不太想出门,我摸不透南边的天气,看昨天的天气预报,到了那边还不至于脱得就剩背心裤衩。好在傅群人虽胖乎乎的,心却细得连沙子都筛不过去,穿戴由他准备。
傅群拎着箱子在院门口催着,我在留言电话上说了几句,锁上门,又到房东屋里跟吴大妈打了声招呼。
“还没截着?”我出了院儿,说。
傅群站在马路边,头缩在大衣领子里,“谁像你非挑这日子出去。”初识的人总是先看见他的眼镜,然后得有五六句话工夫才瞧见他的嘴,像鱼,嘴角冲下,老是一张一张的。
“赶上了呗,咱不也正钱紧。”北边过来辆“面的”,我刚一伸手,傅群拦住我:“你不说那位是个‘款’吗?”“噢,对了。”等车的时候,我几次回头看院门墙上的“事务所”铜牌,老担心出门不在的这几天有什么事。
“你后来打电话问他了没有,干嘛不坐飞机。”傅群还是觉得这位主顾有什么圈套。
“见面再问吧。”我生怕他的鱼嘴张个没完,打岔说,“他还带一姑娘,估计不会。啊?还成吧,一会儿你自己看吧,火车上面对面你得看几天呢,我估计车过保定之前你看不腻她——哎,空车,伸手。”车到楼下,我让司机按了几下喇叭,那二位听见声下来了。跟头次见时一样,男的什么也没带,女的手里提着骨灰盒大小的化妆包。
我的胃一颤,我没想到盒子会被打开……我拉开前门,让姑娘坐前头。男的刚要上车,让我拦住,我示意傅群先上,这样我俩一左一右正好把他夹在中间,他感谢地干干一笑。都穿得挺厚,怪挤的。我心里自责了一句,忘了提醒他,别这么招眼,尤其是那两条寸把宽的金链子,不出声地乱喊:“我有钱。”这两样东西一个箍着男的手腕子,另一个勒得姑娘的脖子高傲地挺着。
路上,我先介绍了一下傅群,随后问车票买了没有。
“买好了,四张软卧。”“软卧,好买吗?”“你这就小看咱了,有钱什么买不来,兄弟。”没想到他还是个多话的人,我记得他去事务所时那副老练寡语的样子。
“等我再混壮点,还要买颐和园呢,柳亚子当年想住都住不进去,如今咱非得买下来不可。”“对,到时候十七孔桥边上的铜牛就是您家的了。”我没让这话出口,能忍住的时候我尽量不开玩笑。
“您贵姓?”我问。
“你这可是第三遍问了,兄弟。姓马。”“真对不起您,我记性不好。”我大概心里有点腻歪他,不乐意他姓我这个姓。
“现在能说了吧,——昨天您说在电话里没法说——干嘛坐火车?冲您这款,以后凡是去颐和园的老百姓,都可以告他们擅人民宅。怎么不坐飞机?”马大款一点不气:“我一路上有业务,兄弟,有两三处站上有人等着,到时候下车在站台上谈几分钟。”“哦,您这是学毛主席视察大江南北的阵势。”“对了,兄弟。”他一拍我大腿,“五百年出一个圣人,以前的真龙天子都是学问家,下一个你知道是干什么的吗?”“大款?”“有远见,兄弟,你真行。”“马先生有气魄,让我回到了童年。”“怎么了?”“那时候我们年轻,认不得龙……虾。”连司机也笑了。那女的在前座一直不老实,东扭西扭老想把人的眼睛拽过去,现在借机转过来,隔着铁栅栏跟着嘻嘻笑。
“拿哥哥我开涮是不是,没关系,这样一路上才不寂寞,保你笑得肠子都出来。”我踏上踏板,火车启动的震荡正好传来。
……
展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