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独树一帜的婚礼
我同周与深的婚礼也算独树一帜的精彩。
交换戒指的仪式结束后,我回到新娘休息室换了礼服,刚坐下让造型师为我梳头,就听到有人敲门。
作为伴娘的思思走过去,将门拉开一条缝,问外面的人:“什么事?”
罗浩站在那里,我面前的镜子里映出他的脸,可以看见他的眼中有一丝嘲弄之色。
“周与深接了通电话就走了,丢下大厅里的客人,独撑大局的周宁女士看起来要昏倒了。”
他口中的周宁女士正是我的婆婆,周与深的母亲。
我的这位婆婆,作为一名成功的职业女性,这点小场面自是不会放在眼里的。不过说她被周与深的任性给气到,倒是有可能,毕竟是自己的儿子。
我知道罗浩心里的想法,他应该是希望这场婚礼办不成。可是有件事他大概不了解,中国式的结婚,大多都是领证在前,婚礼在后的。
思思立刻转过身来看我。
连造型师也下意识停住了动作,从镜子里观察我的脸色。
我转过脸看罗浩,说:“麻烦你去跟我婆婆说,辛苦她再应付一下,我梳理完就出去。”
罗浩大概是期待从我眼中看出慌乱或是动怒的情绪,我平静的态度让他失望了,他的脸色不太好看。
思思了解我,自然也了解我此时的心态,所以就对罗浩催促一声说:“快去吧,你也帮忙照看一下。”
然后关上了门,回到我身边来。
造型师小心翼翼地看着我,我见她迟迟不动,便对她微笑着说:“麻烦你,梳个简单的发式就可以了。”
因有外人在场,思思的脸色虽然很难看,却还是安静地待在一旁,并未与我聊深入的话题。
在我的认知里,所谓婚礼,从来都是为了应付场面上需要应付的那些人。就好像一场大戏,一对新人扮演着男女主角,用假惺惺的微笑去博得来客的欢心,骨子里其实无比厌烦。
当然,真心相爱的人可能除外吧。
所以同理,没有真心的一场婚礼,便是一出做作的大团圆剧。
原本一切都按部就班,只等最后的喜宴散场,这出戏就可以圆满落幕了。不过以我对周与深的了解,他应当不会轻易任人摆布,所以中途离场这种状况在我看来,一点也不意外。
造型师的动作很快,展现出来的效果却并不潦草,斜绾的发髻插了一只成色很好的玉簪,与我的修身旗袍造型十分配,让镜子里的我看起来十分的明艳动人。
我站起身,思思随在一旁跟我出门。 待身后的门掩上之后,她才皱着眉低声问我:“你预备怎么办?这一出去可真就要成笑话了。”
我无声一笑,心情并未受到影响,“思思,你忘了我以前说过的,只有我在乎的人,才有本事伤到我。”
与我毫无相干的人,我向来是不在乎他们怎么看我的。
穿过长长的走廊,一路有服务生端着托盘穿行而过,那样匆忙也不忘对我投来同情的目光。
我已经来到正厅门前。
婆婆正站在那里不停地拨着电话,素来端庄优雅的形象已经消失不见。
我走到她身边,轻声唤道:“妈……”
她闻声迅速回头,片刻的怔愣之后便眉头紧锁,脸上全是歉疚与担忧之色。
“你怎么出来了?我一直在打与深的电话,臭小子干脆关机了……”
看来罗浩并没有将我刚才的话带到。
我握住婆婆的手,说:“妈,宴席已经开始了,怠慢了客人总不太好,与深不在,我自己一个人敬酒也是可以的。”
婆婆显然很意外我会是这样的态度,按照常理,受了羞辱的新娘子没有大吵大闹已是极限,所以她看我的眼神里写满了诧异。
不过我的异常大度却并未能换来她的赞同。
“这也太不像话了,哪有新娘子一个人敬酒的?”
我对她笑了笑,说:“没事,我们可以向来宾解释一下,就说与深临时有要紧事去处理。”
我的婆婆是位成功的商人,经营自创的连锁餐厅,结交了不少有身份有地位的人。今日闹出这样大的一个笑话,面子上难看也就罢了,倘若不能好好地收场,日后再与人交往,心中总有一个难堪的阴影。
而我既然已经嫁入周家,就意味着未来很长一段日子,我的一切都是与周家关联在一起的。我在嫁给周与深之前已经在连锁餐厅总部做了几年的公关经理,所以无论从哪个角度来说,我也没有道理让今日这出戏,成为我日后人生路上的一个污点。
婆婆仍有犹豫,我知道她是真心体贴我,不想让我去面对难堪。
“妈,如果我躲着不见,人家才真的会胡乱猜测。即使实际情形再糟糕,那也是关起门之后只属于我们自己家的事情,何必白白供人闲磕牙的话题。”
婆婆沉吟了片刻,以她处理事情的能力,眼前的这点状况并不足以令她手足无措,她的犹豫,不过是因为担心我。
可是她见我面色平静态度平和,便知我不是在强作大方,我方才对她说的话句句都切在要害上。事后如何跟周与深计较,那也都是后话,眼前的状况总要先应付过去再说。 “玉林,难为你了。回头见到与深,我一定替你好好教训他。”
教训也许是真的,但我心里很清楚,只不过是些无关痛痒的口头教育罢了。
周与深愿意跟我结婚原本就只是为了顺从母亲,他对我并不感兴趣。若说有感觉,大概也仅是觉得我公关工作做得不错,才会成功拿下婆婆的心,顺利麻雀变凤凰成为富人家的媳妇。
而我愿意嫁给他,自然也不是因为他这个人,的确如他所认知的那样,不过是为了成为有钱人,从此过上富贵的生活。
在各有所求的前提下,我倒并不希望他因为我而受到责难,那无疑只会让他将怨气转移到我身上来。
所以我随口应付着,并未将婆婆的话放进心里去。
立于门旁的服务生为我们拉开了大厅的门。
里面原本有些嘈杂,全是低声议论的声音,只是在我们出现之后,那些声音开始变得零零落落。一分钟之后,我扶着我婆婆站上主席台,底下已经一片安静。
婆婆环顾四下,脸上的微笑不失从容优雅,“与深因为公司突发状况要赶去处理一下,实在是抱歉。我与我儿媳一定会代他多敬在座的各位一杯,当作替他赔罪。”
这当然是很拙劣的一个借口,不过我婆婆这样理直气壮地说出来,已经足够让一些想非议的人失去议论的兴趣。
何况一旁还有平静且得体的我在场。身为新娘的我既然没有一哭二闹,外人也就无从多看好戏。
在婆婆简单的几句寒暄之后,我随在她身后走下主席台,取了香槟酒,从第一桌开始敬。
敬前面几桌的时候,满桌客人看我的眼神尚带着几分探究或同情的情绪,待到后来,大家见我一路都面带着微笑,且丝毫不见强颜欢笑之态,那种看好戏的雀跃心情想当然也被打消了大半。
酒敬到场中央的一桌时,婆婆牵起了我的手。
桌旁的一位客人也站起了身。
这是我第一次见到孙征。
他的身份其实很难定位。
按照台面上的说法,他是我婆婆周宁的恩人,当年资助了第一笔资金给她开餐厅。可是即使已经过去多年,流言仍遮遮掩掩地被遗留了下来。
按照私下的说法,那钱当然不是白给的,中间不外乎牵扯着一段桃色传闻。
不过这些旧事原本与我无关,我只是对他这个事业有成却又身世神秘的人有一点好奇而已。
看他虽年逾五旬却依旧风度翩翩气度不凡,我在想,以我婆婆并不算倾国倾城的姿色,当年身边还带着个拖油瓶,她是用怎样的手段才让这样一个出众的男人臣服的? 面前的孙征对我露出长辈般的和善微笑,我亦端庄又乖巧地回了他一个笑,礼貌周到地寒暄:“孙叔您好,您公事那么忙,还特意从外地赶来参加我们的婚礼,真是过意不去。”
孙征摇摇头,笑起来眼中仿佛也带着暖意,他保养很得宜,所以今时今日来看也依旧是一个美男子。
“我不是外人,你同与深的婚礼我当然是要出席的,再忙也会抽空来。”
以他特殊的身份,他却只是神态自然地寒暄着,一句也未提起周与深离席的事,更未以亲近的长辈的姿态来嘘寒问暖,果然是聪明人,聪明得不露丝毫痕迹。
我的寒暄结束了,无声看了一眼身旁的婆婆,刚好看到她对孙征投去一个有内容的眼神。
我将视线移开,对席间的其他客人微笑,举杯敬酒。
此桌坐的都是与孙征有交情的一众客人,其中不乏常常能在电视上见到的知名企业家,都是些很有分量的人。
礼数尽完,婆婆领着我往下一桌走。
此时门口方向却忽然传来动静,抬头看去,待看清来人之后,我想不止是客人会惊讶,连我也有点意外。
周与深竟又回来了。
客人们议论纷纷显然并不只是针对他一人而已,因为他还带回了另一个人。
那人我自然是认识的。相较于她那一身桃红抹胸小礼服,我这个身着素色旗袍的新娘子,倒真是瞬间就被那四射的光芒给比下去了。
唐佳君,雅格公关公司经理,与周与深的公司一直有密切的业务往来。
只是我有点不太懂她此时出现的原因。如果是想阻止周与深同我结婚,早在我们公证结婚那天她就该出现才是。看她穿得那样明艳动人,也不像是来踢场子的。
我若不是今日的半个主角,遇上这样精彩的戏码,通常都会满怀兴奋地围观一番。无奈受身份所困,总是不能表现得太置身事外,那样会让这出好戏的精彩程度大打折扣。
周与深领着唐佳君,于众人渐渐高涨的议论声中旁若无人地走到了面前来。
我婆婆是见过世面的人,所以即使眼前的状况已经注定让今天这场结婚典礼变成了一桩笑话,她也没有失态到破口大骂。
不过脸色却很难看,比我要难看太多。因为她是真生气,我却是为了配合身份才强绷冷脸。
婆婆故意漠视唐佳君,只皱眉看着周与深说:“你的事情都处理完了?”
不过唐佳君既然敢来,自然不会接受这种被无视的待遇。在公关这个圈子里她是我的前辈,应对起这样的场面从来都是得心应手。
她落落大方地对我伸出手,笑容明朗地说:“姜小姐,恭喜你结婚!”
可能是见我一直态度平静,估摸着我未打算责难,所以打算从我这里下手寻找突破口。
我伸出手回握她,“谢谢。之前让与深拿请帖给你,他却说你临时出差无法出席,我心里还遗憾了好一阵子。”
唐佳君回道:“刚下飞机,就打电话让与深接了我来。这么重要的日子,我怎么能错过呢?”
我淡淡一笑。
她一身价值不菲的小礼服,可真不适合这句台词。匆匆忙忙中赶来还能以这样精致又得体的形象出现,她是将礼服随身携带的吗?丝质的料子应该容易皱吧。
婆婆终于开口说道:“唐小姐真客气,不过既然是来道贺的,不知道带了什么贺礼来?”
我觉得婆婆很可爱,她连给人难堪都可以做得如此冠冕堂皇。
我想她心里和我想的一样,即使已经颜面扫地,作为主人也仍要维持最后的一点风度,此时若大吵大闹翻脸的话,那真是丢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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