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生活
我爸爸在上海的大学里做文学教授,他喜欢读书、作画、喝酒、下棋以及女人。爸爸并不英俊,而且很矮,一米六还不到,是个十足的矮冬瓜,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他却很有女人缘。我母亲八年前因为生我难产死去,从那之后,他就过上了浪荡生活。他去酒吧找卖酒女郎,去妓院找妓女,有时候甚至找自己的女学生上床。
现在,他找上了自己的小姨子。
姨妈虽然长得很漂亮,可是我不喜欢她,我哥哥也不喜欢她。避过姨妈时,我和哥哥经常学习她走路的姿势,双腿夹紧,屁股扭来拧去,就像在跳舞。
哥哥说我:“你学得不像。”
我沮丧地看看自己。
哥哥又说:“这不能怪你,因为你没有屁股,你太瘦了。”
我摸摸自己的屁股,真的瘦。
爸爸每天上午十点出门,晚上十点才回来。那时候我们都已吃过晚饭,爸爸只好吃剩饭。他对吃从不讲究,像只猪一样,两下子就把饭菜干完了。
吃完饭,爸爸就该去看书了。
书房在走廊尽头,那里乱七八糟地堆满了书。
之后,姨妈收拾了碗筷,抹了饭桌,然后打开了书房的门,走了进去。不一会儿,里面传出了声音。
爸爸和姨妈在书房的小床上好上了。
我和哥哥对此早已见怪不怪。
最先的时候,听到声音后我以为他们在吵架,还曾跑去敲门。姨妈满脸通红地来开门,她告诉我:“没事,去玩吧。”
我不相信,跑到房子外面,透过窗户的缝隙往里面偷看。姨妈正骑在爸爸身上,上下晃动。那声音就是姨妈发出来的,哼哼唧唧,像是在哭。
我把看到的一切告诉哥哥。
哥哥比我大三岁,他说:“以后不准再看了。”
我说:“不看就不看。”
哥哥说:“你是女孩子,要矜持。”
我懒得和他啰唆,偏过头自顾自地念叨:
“天上月光光,地上亮汪汪,每月用光光,一年穷光光。”
哥哥见我这样,闭上了嘴巴。
过了一会儿,我们听到了浴室的开门声,然后是哗哗的水声。
姨妈去洗澡了。
我对哥哥吐吐舌头,说:“他们忙完了。”
然后,那个风流才子,也就是我的爸爸,心满意足地叼着烟卷走出书房。
事实上,姨妈只是我的姨妈,而不是哥哥的。说来话长,哥哥和我并不是同一个妈妈所生,他是我们爸爸的第一个老婆生的,而我则是第二个老婆生的。那么哥哥的亲生妈妈到哪里去了呢?据我所知她还活着,只是不在上海了,至于去了哪里,有好几种说法:
一说出国。
一说去了北京。
还有一说是去了遥远的陕北延安。
我妈妈怀孕时,姨妈从湖南老家来到上海,起先是来读书的,后来成了我们家庭的一员,之后就再也没回去。姨妈说,爸爸和我们都太可怜了,她必须留下来照顾我们,否则我们三人不被饿死才怪。爸爸有薪水,可是他是个浪漫而且狂放的艺术家,他不会持家,更不会做饭。
姨妈没有出去做事,她每天的工作就是做饭和打扫卫生,照顾我们和爸爸的生活。爸爸不拘小节,一切都好对付;哥哥性格温和,也不会制造麻烦;唯一例外的人是我,在这个家里,只有我是令姨妈头疼的人。
我不愿意每天洗澡,不愿意按时吃饭,也不愿意经常换衣服。
每天晚上,姨妈都要因为洗澡的问题和我纠缠很久。她劝我:“安娜,快一点,再不洗澡就变臭了。”
我裹着毯子到处跑,趁她不注意,一会儿躲进柜子里,一会儿又藏到床板下面。姨妈找不到我,只能去求助哥哥。
很奇怪,哥哥总是知道我在哪里。
在哥哥的帮助下,姨妈像擒小鸡一样把我拖进澡盆。水花四溅,我洗一场澡,姨妈浑身也湿透了。
“你个奸细。”每次我都这样骂哥哥。
哥哥不说话,只是对我笑。
“笑个屁,跳蚤个畜生。”我又骂他。
“跳蚤个畜生”是我的口头禅,没有具体含义。
哥哥说:“女孩子,不能这样粗鲁地说话。”
我说:“下次你再出卖我,我不光讲粗话,我还会杀了你。”
我有一把手枪,不过很不幸,它不是真的手枪,而是一把木头枪。那是几年前我们的爸爸亲手制作的,他把它当礼物送给哥哥,可是哥哥对那玩意根本没兴趣。他只喜欢像女孩子那样安静地画画,而不喜欢像男孩子那样端着手枪到处扫射。
不过爸爸的劳动没有白费,这把木头手枪被我喜欢上了。我甚至给它取了个名字:大象娃娃。因为我觉得它看起来很笨拙,就像一头蠢里蠢气的大象。
我经常举起大象娃娃,对着哥哥扫射。
哥哥笑着豁开我的手枪,走了。
我叫道:“你被我打死了,打死了,不准走动。”
可是,哥哥不理我。
……
展开
——白烨
在当今的青年作家中,王小天是我认为最具文学情怀的作者之一,同时也是文学准备相当充分的一个作者。和其他很多作者的不同之处在于,不论从题材还是叙述方式上来说,王小天都过于古典,比同龄作家多了那么一份文学的执念。
——阎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