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伍老了,身体如开了五十万公里的车,不是这疼,就那不舒服。他忙着看病,却又忙里偷闲,他经常在午后一个人走到公园深处,找到那个几乎和他同样老的长椅躺下,用个破旧的帽子盖住他那张泥泞不堪的脸,风将树摇得哗哗作响,阳光透过树叶盖在他的身上,这便是他一天之中最为惬意的时光,当然,更为惬意的是他要想起自己曾经的几个女人,还有那只猴子。时间带走了他的一切,只留下这些回忆,他便要用这些回忆来打发那剩下的时间。
女人是那伍的女人,而猴子则是那伍的兄弟,而我们的故事就从他的兄弟开始,因为他的兄弟“闯祸”了。
那年,邓丽君的《甜蜜蜜》红遍大江南北,如一剂催情的猛药,撩拨着人们沉睡多年的情欲。那伍也不知道从哪里弄到的载有这首歌的磁带,在家里津津有味的听着,当然,他的身边坐那只猴子,和他一样享受着歌曲给他们带来的绵绵的情意。
外边不知道谁在吵闹,细细听来,那伍听出了十三姨的声音。十三姨是他家楼上的老娘们,整天没事干,不是和这个吵,就是和那个闹,她有一个特点,总是觉得自己受了别人的欺负,所以她总是欺负别人,曾经有一个男人在路上向她挤眼睛,便被她追上去骂了三里地,后来发现那男的天生的眼疾,看谁都挤眼睛。此时此刻的十三姨在外面哭闹着,那哭声和歌声掺杂在一起,及其的不搭调,在那伍看来就像一颗老鼠屎掉到了香喷喷的粥里,所以他皱起眉头,心中暗自感叹不知道今天谁又要倒霉了。
那伍将录音机的声音调到最大,欲要该过十三姨的叫骂声,随着歌声音量的提高,十三姨的声音便从那伍耳边慢慢的远去,去死吧,那伍心想,然后他眯缝着眼睛,吞着口水继续听着那首歌,曲调从那破旧的录音机里传了出来,“甜蜜蜜,你笑的甜蜜蜜,好像花儿开在春风里,开在春风里”……这歌曲能把人的骨头唱酥了,那伍只觉得自己身上软软的,像没了骨头,由于眯着眼睛,整个世界便显得模糊了,不再有那么多的棱角,颜色由冷变暖,他像泡澡堂子一样的惬意,这样的感觉渗透到浑身上下每个毛孔之中,弄得他的身子痒痒的,身子痒了,心也就痒了。而猴子呢,也坐在那静静的听,它似乎听懂了什么,那伍知道,它是喜欢这首歌的,否则的话它早就骑到那伍的头上和他打闹了。
那伍和猴子听得正入神的时候,警察破门而入,他们全副武装,手里拿着手枪和手雷。那伍哪里见过这个阵势,他吓坏了,而且这种惊吓更多是精神上的,刚刚还甜蜜蜜的,现在却要面对那黑洞洞的枪口,就像一对男女正行房事的时候,一脚上去将两人踢开,此时的那伍浑身像掉进冰窟窿里似的,只感到头皮发麻,浑身发软。那伍下意识的举起了双臂,摆出投降的造型,而猴子也识时务,跟那伍一样,乖乖的举起手臂。警察并没有理会猴子,它毕竟不是人,而是将枪口对着那伍,慢慢的移动过去,旁边一个警察手里拿着手雷,小手指勾住手雷的引线,他一定在想,若那伍反抗到底,他就要跟那伍同归于尽。
尽管也是举手投降,但猴子并不如那伍听话,它朝着逐渐逼近的警察们龇牙,这个不难理解,因为它或许知道,正是因为这些警察的到来,打扰了它的欣赏,也许那是对美好东西的一种憧憬。那些警察似乎并不愿意跟这猴子一般见识,所以并没有招惹它,而是直接把那伍按在了地上。
十三姨从外面冲进来,只见她一身的泥土,凌乱的头发,眼泪纵横脸上,闯进来后便一屁股坐在地上,双手将地上的土拍出三尺高,一边哭一边喊,“哎呀妈呀,我可不活了!”她手指那伍的方向:“就是他,强奸!”说完一下子晕厥过去了。
那伍傻了,脑子里划过两个字加一个问号,“强奸?”四五个警察将那伍架上了警车,警车呼啸而去,随之而去的是救护车,十三姨突然的晕厥将事件蒙上了一层灰色,包括警察在内的大家都非常重视这个案件。
插一句,那个时候的强奸不比现在,虽然性质是同样恶劣,行为是同样龌龊,道德上是同样为人所不齿,但那个时候对强奸的界定要比现在严格得多,后果也就严重得多,别说是强奸,就是不正当的男女关系都是可以判的,强奸,如果情节严重可以直接拉出去必掉。所以当他听到强奸二字的时候,腿就软了,如没了骨头一样,身上软绵绵的,眼前一片模糊。那伍吓丢了魂。
一声棒喝让那伍如梦初醒,两个警察怒目而视,也许在他们眼里,强奸是跟杀人一样的罪行,哪怕是有嫌疑的人,那也是罪不可赦的。审讯室里本来坐着两个警察,过了会又进来两个,由此可见问题的严重性。四个人,两个站着,两个作着,坐着的警察抬起耀眼的大灯,晃得那伍睁不开眼睛,刺眼的灯光让他的眼泪刷刷的流。坐着的一胖一瘦,胖子不说话,瘦子狠狠的问道,:“咱们的政策不用我再解释了,坦白从宽抗拒从严”,尤其是这句“从严”几乎是从后槽牙挤出来的。那伍打了一个机灵,从家里到现在,从邓丽君的甜蜜蜜到眼前这阵势,就像正在洗热水澡的人猛的被一盆凉水从头上管下来一样,激着了。那伍很没有底气的说,“我没有强奸!”瘦子再次棒喝:“那我们找你来这干嘛,我们吃饱了撑的!?说说,你是怎么强奸刘桂枝的,时间地点过程?”那伍傻了,“谁是刘桂枝?”瘦子一拍桌子,“少跟我来这套,干你都干了,还不知道是谁?”那伍恍然大悟,是吓傻了的缘故,“你说的是十三姨吧。”想到这,那伍有些委屈,他对天发誓那是不可能的事,那十三姨比那伍要大上十几岁,而且由于整日疯疯癫癫的,不梳头不洗脸,看着比实际年龄老上许多。他心中暗想,就是强奸,也不能强奸她啊。
瘦子说:“那你刚才为什么不开门?你心里没鬼,你为什么不开门?”那伍一愣,原来警察在外面敲门喊话好久,就是让那伍打开门来,那伍只顾着听着邓丽君的歌曲,而且将声音调到最大,自然是听不见。那伍声音颤抖的说,“我真的没有强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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