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别】
草末子、碎马粪什么的塞了一馕洞子。火,从里往外一点点地滋润,小半夜的时候,刚刚着透,溢出来的光红亮亮的,把当屋地上的尿罐子、酸菜缸、粮食囤子都照得通亮。
炕,贼热。光着身子睡在炕席上,屁股、脊梁这溜儿地方,就仿佛有无数个针尖朝皮肉里扎一样,火烧火燎地疼。尽管这样,老刘还是一动不动。他紧紧咬住牙根儿,脸憋得紫红。他在挺,为的是不惊动他俩。
他俩也睡在这铺炕上,娘儿们挨着他,隔着娘儿们就是那拉帮套的汉子。这会儿,他敢断定,他俩谁也没睡。一个炕上滚这些年了,他极熟悉他俩,若是真睡着了,绝不会这么消停。那汉子鼾声响得很,站在窗外都能听见,娘儿们倒是不打鼾,可是手脚绝不老实,尤其炕热的时候,被子早蹬光了……越是印证自己判断得正确,老刘越不想动。他想要让他俩相信他真的睡着了,那样,他想,他俩一定会来上一把,若不,这小半夜还能不睡,为的啥呀。
汉子动了一下,他明白,准是要千事了。可是仔细听听响声又没了。拿眼睛余光朝那面扫一下,汉子身子冲了墙,他有点儿不佩服汉子了。平日里,刚一熄灯,就急着朝娘儿们身上扑,娘儿们三把两把也推不下来,干起事来,谁都能听见,他也不在乎。今天这是怎么了?
汉子来他家多少年了,他着实有点儿记不清了,只记得汉子当时壮得很,像一头牛,脸上的褶子也没有这么多。那会儿,他的腿已经砸坏了,只能凭搓麻绳挣3厘谷子的分儿养活着全家……队长看不下去了,便给搭了线,汉子就来了。来的那天,汉子羞得很,非要和孩子们睡一屋,队长急了:
“都到家了,还外道个屁。”说着把他的行李扔到娘儿们行李旁边,看了老刘一眼,说,“是吧?”
他点点头,说是。
从那时起,他们便在一起生活了,汉子下地,娘儿们做饭,他搓绳……日子就像他搓的绳子一样,弯弯曲曲地过来了,孩子已经长大了。明天汉子就要走了……
一想起汉子就要离开这儿,就要回到那座孤零零的小窝棚里,他有点儿不是滋味儿。
火,还在烧着,可是不及刚才旺了,草梗、草叶什么的,还在一闪一闪地发着红光。
汉子翻了个身,手伸进衣兜里摸,半晌,拿出根烟袋,回身从馕洞子挑出一点火,吧嗒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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