査二哥狠狠一拳砸在树上挂的沙袋上:“卖尻孙,谁出的馊主意!”当天黄昏,尚社头把寺门跟儿的穆斯林们召集到东大寺的礼拜大殿前,把査二哥答应老日住进他家的做法提升到了一个相当高的高度,什么国家兴亡,民族命运,祥符安危,类似天降大任于斯人的高帽子全给査二哥戴上了,霎那间,査二哥在寺门跟人们的眼里真成了一个不折不扣的民族大英雄。
当天晚上,査二哥全家神情黯然聚在上房里,二大坐在那里纳鞋底脸上没一丝表情;汴玲一声不吭又摸起她那把剪刀。
查二哥:“妈,你倒是说句话呀。”二大一边纳着鞋底一边说:“说啥,没啥好说的。”査二哥:“你老心里是咋想的啊?”二大:“咋想的,想往房底下埋上炸药,炸死日本这帮卖尻孙!”此时,查二哥想的却是咋样才能把这帮老日们尽快地撵走。
那天晚上,查二哥几乎又一夜没睡,光着膀子在院子里打沙袋,打着打着他听见有人在轻轻敲院门,打开一看,是身穿蓝布大褂的封老先生站在院门口。
封先生没有进院子,也没有多说话,用手推了一把鼻梁上眼镜,低声说了一句“爷们,你多担待吧。”封二哥刚想说啥,封先生扭头用手电筒照着青石板路,高一脚浅一脚地离开。查二哥看着封先生的手电筒光亮消失之后,刚关上院门,又有人轻轻拍响了院门,再次打开一看,是艾家的老太太。
査二哥:“艾大大,有事吗?”艾家老太太把一个纸包递到査二哥手里:“小,这膏药是我自己配的,跌打损伤,管用。”査二哥手里拿着膏药目送小脚的艾大大摸着墙根走远,心里火辣辣的。
当天夜里,他按照母亲的意思把汴玲送到扫街萍妞家去了,赶回寺门的时候天已经放亮。
他带着满脸的夜色刚回到家不久,高桥率领着他的士兵就走进了街南口,寺门跟儿喝汤的人们看见,在这一小队老日们的身后,还有跟着一个日本娘们。
卖胡辣汤的老马问卖羊头肉的盘善:“咋?还有个背上背着枕头的娘们?”盘善:“懂啥,那叫和服,没见封先生家的报纸上登过照片嘛。”卖胡辣汤的老马:“这娘们长得不赖啊。”盘善:“咋?你还敢打日本娘们的邪?老鼠招呼猫的事——找死!”老马和盘善都笑啦,周围喝汤的人也都笑啦。
高桥在尚社头引导下进到査家院子里的时候査二哥正在打沙袋,他瞅也没瞅这群日本兵一眼,落在沙袋上的拳头一下比一下狠。
高桥进院门时瞟了査二哥一眼,也没吭气,而是在院子里转了一圈,并亲自检查了每一间屋子,安排日本兵住进分配好的房间之后,走到了査二哥跟前。
査二哥依旧是不瞅高桥一眼,继续用拳头砸着沙袋。
高桥笑了,说道:“八国联军进北京的时候,义和团练得就是这个吧。”査二哥停住拳头,侧脸问道:“你的意思是练这个不管用?”高桥依旧笑着:“管用不管用你说了不算数。”话音未落瞬间拔出手枪,冲着沙袋连发了几枪,沙袋里的沙子顿时一泻千里。
査二哥刚往前凑了一下身子就被跑到跟前的二大挡住。
二大冲査二哥喝道:“回屋去!”査二哥转身要回屋时被高桥用胳膊拦住,笑着说道:“査先生,有几句话我不知道当说不当说。”二大急忙地:“说,说,有啥话恁只管说,孩儿不懂事,别跟他一般见识。”高桥:“老太太,年轻人火气大,你放心,从今天开始我们就是邻居,只要亲善,日本军人是不会滥杀无辜的。”二大刚松了一口气,微笑中的高桥猛然抬起枪口对准査二哥,他的脸上依然挂着微笑,说道:“年轻人,我了解你们査家的出身,是舞刀弄棒的,我要对你说的是,祥符是一个出英雄的地方,岳飞枪挑小梁王,杨家将一个百岁老太太领着一群女人都能去打仗,但我希望你明白,历史已经改写了,拳头再快也没有子弹快。”査二哥似乎没在听高桥说,抓起扔在一旁的布衫往院子外走去,临出院子时往劈柴堆上扫了一眼。
在尔瑟的汤锅前,査二哥从筐里抓了一大撮芫荽扔进汤碗里,尔瑟掰了一大块锅盔递到査二哥手里,说道:“别跟那帮卖尻孙们挺,还是那句话,胳膊拧不过大腿,好汉不吃眼前亏,眼望儿不是硬碰硬的时候。”査二哥也不说话,一块一块往汤碗里掰着锅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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