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底捞等了快两个小时才有位。好在老同学说说笑笑。又是吃西瓜,又是修指甲,也不觉得闷。服务员的笑脸像融化了的蜜糖,又甜又热,能让人暂时忘了外面 的寒气。春风最怕北京的冷。暗进北京地界的时候,是凌晨,卞春风刚下车,就感觉浑身 一紧,像被水拔子吸了一下似的。北方的气候跟南方完全两码事。“春风”全然不敌秋风。卞春风拖着拉杆行李箱,放眼一望,乌泱泱的人朝出站口挤,嗡嗡嗡,像蚂蚁进洞,一个又一个黑点。他头皮立刻就麻了。没办法,走吧,挤的日子在后头呢,人生不就是这样,你挤我,我挤你,互不相让。没有多少阳关道走的,尽是独木桥。他卞春风不就是 这么挤上来的吗,竞争,竞争,再竞争。小时候玩过一种扑克游戏,叫争上游,从那时起“争上游”三个字脑中铭记,成为人生观的 一部分。春风常常为自己感到庆幸。有机会、有能力,终于鲤鱼跳龙门。头朝后看来路,每一步都那么险,少半分半厘,人生路可能 都会大变样、大改观,人活着本来就是逆水行舟。家里四个孩子 上学,唯独他成绩好。比不来,可能真是命里有这个:文曲星关照。小学毕业考上重点初中,初中毕业考上重点高中,高中毕业考上 重点大学,大学毕业考上研究生,环环相扣,一点没落下。偏偏 还都赶上家里刚巧有钱供。他卞春风在曲界村,俨然是个传说。然而,传说未完。研究生毕业那年,都说工作难找,卞春风却轻松考取了省里 的公务员。他老子娘高兴得在村里摆了三桌流水席。这可是曲界村 多少年没有过的事。没曾想刚当了公务员没两年,卞春风轻松一考,居然考到首都北京去了。他老子娘兴奋得不知怎么好,疯疯癫癫,范进中举似的,了不得!那可是要进京呀!做梦都要笑出来,走 路一律昂头挺胸,光耀门楣,重振家风,高香日夜不停地烧。到底他老子没昏头。春风临走的时候,老两口去车站送。他 娘一直哭,他老子呵斥:“死婆娘,哭什么,又不是去打仗!” 一转头,满面严肃对他儿子说:“到了北京,更要严格要求自己!政治上、思想上、生活作风上都不能犯错误,好好干。”好好干,好好干。一路上,父亲的话,在春风心里盘来磨去,生生磨出些 许苍茫感。他知道,人在江湖,往往身不由己的。但春风还是告 诫自己,以后要一个人在茫茫北京奋斗了,万事小心,千万加油!哪晓得,刚来没几天,春风就发现,原来天一中学九九级,竟有那么多人在北京厮混。稍微一张罗,就是一大桌。大家都嚷 嚷着帮春风洗尘。一盆三鲜锅底端上来,灰白灰白的,像北京的雾霾。点上火,一分钟不到就咕嘟作响。生姜片、干桂圆、香菇、红枣、枸杞在 汤里沉浮循环,绕得欢陕。肉、菜还没上来。“干一杯,干一杯,”班长李蝴蝶发号施令,“大家迎接春 风啊,我见底,你们看着办。”说完又腰一口闷了,姿态妖娆又豪气。男生群体骚动喝彩。李蝴蝶就是李蝴蝶!永远是绿叶丛中一点红。春风暗叹。高中她就是全年级的焦点,成绩虽然一般,却是天生 的美人,屁股后头一票男人跟着,威风凛凛。春风也曾是其中之一。只不过他是暗恋,她或许根本不知道。现在,蝴蝶愈发练出来了。—招一式,一颦一笑,气势非凡。看来总裁秘书没白当。春风一口干了,又满上,朗声说:“小弟初来乍到,诸位多 关照啊,这杯我敬大家。”一仰头,先干为敬。P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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