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节 飞来横祸
市区东部有片很大面积的白杨林，很早以前，这里是园林处一处苗圃遗址。随着城市不断摊大饼般向外围扩张，已接近市区，不，准确地说已经被市区边缘半包围的这片苗圃，早就失去为市内绿化提供花草树苗的作用。让老百姓十分赞赏的是，政府并没有把这片苗圃变成最赚钱的房地产开发区，而是作为城市森林公园保留下来。不但保留了原址，还保留了原来苗圃种植的大片白杨树苗。如今，这些树苗一株株全都长成遮天蔽日的大树。一到夏季，这片白杨林的气温，据说比烤饼蒸笼似的市内至少低两三摄氏度。有这样一个夏季消暑纳凉的好去处，市民们全都认为政府为老百姓办了一件大好事。因政府的规划改造，参天茂密的白杨林下面修建了水泥林荫小道，安放了一些石凳座椅之类的休闲设施。又按照艺术家的审美视角，在疏密间点缀了一些境界向上的小雕塑。这样一搞，除了那些老年人锻炼身体打扑克打麻将唱戏放鸟的，一对对小情侣粘在一起谈情说爱的，年轻妈妈年轻爸爸其乐融融地和孩子一起玩，不知什么时候，这里又增添了跟艺术沾边的项目，有家长带孩子来这里练琴，古筝、琵琶、小提琴、萨克斯，悠扬的声音不时从林中飘出来。当然，跟艺术沾边最多的是画画，由于有了那些雕塑，好多家长都带孩子来这里练习素描，或者写生。
最热的夏季又到了。
这天星期六，吃过午饭，叶映红带着她七岁的女儿来到了这里。
“妈妈，一会儿会不会下雨啊？”
正画着画的女儿林小可，抬头望了望晴朗朗的天空。
“会吧。”
“怎么还不下啊？”
“下不下雨你不用操心，你没看妈妈带着雨伞？安心画你的画就是了。”
林小可不吱声了，望着天空扭动了一下小脖子，又低下头握着铅笔，嚓嚓嚓认真地画起来。
过了一会儿，林小可又抬头望了一下天空。
“妈妈，天气预报肯定报得不准，要是下雨，怎么天上看不见黑云彩啊？”
“一会儿会有的。”
“黑云彩从什么地方过来啊？”
“风会吹过来的。”
“可是……风从哪里来啊？”
“小可，你看你，你这问题妈妈也回答不了你，你长大了上了大学有了知识自然就会明白的。”
“可是妈妈，我什么时候能长大啊？”
“到你长大的时候就长大了。”
“看来妈妈也不知道我什么时候长大。”
林小可不满意妈妈的回答，嘴里嘟囔着低下脑袋继续画她的画。然而，才画了两三下，脑子里又蹦出下雨的事，接着就又抬起了头。
“妈妈，今天雨肯定不会下了。”
“这可说不准，夏天的雨说来就来的。不过，预报说是有大到暴雨，谁知道预报得准不准。”
“妈妈，要是下雨，下大了咱还去不去老师那儿啊？”
“怎么能不去？一个礼拜就这一次，别说下这点儿雨，就是天上下刀子咱也得去。”
“妈妈，天上怎么会下刀子啊？”
“你看你，心就没在画画上，竟问些没用的话，好了好了，再画一会儿，咱们就该走了。”
一听说一会儿就走，女儿没话了。
为让女儿将来上好大学，接着让女儿出国留学读硕士读博士，叶映红跟别的家长一样，对女儿也是从娃娃抓起。比别人家长不同的是，叶映红对一年级的女儿的时间安排得更加紧凑，双休日也不留一丝缝隙。周六上午参加英语班，下午学画画。周日上午参加奥数幼儿班，下午带女儿学钢琴，晚上还要带女儿去学游泳。叶映红是个小学老师，在本市一所小学教音乐，月薪两千八九百元。老公在一家叫月亮湾的美食集团公司任采购部经理，月薪加奖金也就三四千元。家庭虽然不富裕，除正常开支，应付这几项学费还是能拿得出。至于钢琴，现在还不能买，一是每月钱花得不剩多少，二是家里房子小，钢琴买回来没地儿搁。叶映红早就计划好了，一住上大房子，或者等女儿一上初中就买。
“妈妈，热死了，怎么风还不来啊？雨也不下。”
刚开始来这片白杨林，树荫下面还是挺凉快，小凉风一阵阵吹过来，真叫人感觉跟到了森林一般。这会儿居然没了一丝风，林子里确实有点儿闷热，难怪女儿画着画着又烦躁起来。
“再画一会儿吧，去老师那儿还早，去早了到老师家也是等在门口，还不如在这多练习一会儿呢。”
女儿看着妈妈眨眨眼睛，样子好像听懂了妈妈的话，接着就把小脸重新转向画夹。
现在城市家庭都一个孩子，要孩子学画画的特多。教叶映红女儿画画的这位美术老师，据说是中央美院毕业的，在北京不好找工作，就回来家乡开办了一个美术班。有中央美院一流美专这块牌子，相比其他美术班，慕名找上门的家长一拨接一拨。老师忙不过来，只好把一个下午分成四个时间段。叶映红给女儿报的是下午五点到七点。现在四点多了，叶映红决定再待一会儿，四点四十分离开这里。这个时间，也是每个周六下午来这练习后离开的时间。
“妈妈，不画了，不画了，天太热了，热得我全身冒汗。”
“小可，一个人不能吃苦是不行的，不能吃苦就上不了好大学，上不了好大学就不能出国。”
“我不出国，出了国见不着妈妈有什么好？”
“女儿长大了总是会离开妈妈的，你现在小还不懂。”
“我都七岁了，还说我不懂？”
“好了好了，再坚持一会儿，再过十分钟就走。”
叶映红跟女儿正说着，突然感觉天色暗了下来，抬头一望，刚刚还是蓝的天转眼变成了黄色，紧接着就有乌云压了下来。见状，叶映红赶紧催促女儿收拾画夹，她自己去一侧把放在树下的电动车推上了水泥道。等到女儿收拾好坐上电动车，天空没有闪电也没有打雷，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就落了下来。
叶映红撑上伞，招呼女儿抓紧她后面衣服，电动车便朝老师家的方向驶去。
老师家位于这片白杨林朝南偏西的一个新小区，为方便去老师家，也为了给女儿练习画画找个较为安静的地方，叶映红一开始就选择了这片林子靠南距老师家较近的位置。这样，按照电动车一般的速度，从这片白杨林穿出去大约需要十分钟，从白杨林边缘到老师家也就是十来分钟。
叶映红撑着雨伞载着女儿行驶了两三分钟，雨点子就开始密集了，接着雨越下越大，冒着雾气水帘子般的雨线搞得眼前视野越来越模糊。这时候，撑着的伞已经不能完全遮住雨，叶映红和女儿几乎下半身衣服全被雨水淋了个透。叶映红后悔了，觉得应该停下来在林子里避一避，可一想，已经这样了还避个什么？还有，雨不知道什么时候停，这节课不能耽误。缺课或者不去，老师不会退钱。这也是叶映红打消停下来避雨的念头的主要原因。
冒着瓢泼大雨，叶映红转过一个弯，刚上了林子里一条大道，就在这时，叶映红突然听到后面有汽车轰轰轰驶过来的声音。说时迟，那时快，还没等叶映红反应过来往路边靠，只听到一声闷响，眼前一黑，叶映红什么也不知道了。
这一刹那究竟发生了什么，叶映红什么记忆都没了。这一刹那叶映红脑子里一连串思维，就跟视频突然定格一样变成一幅静止的画面，永久存放在叶映红的大脑硬盘里。
此时，叶映红躺在水泥道上，眼睛里映出天上瓢泼下来的倾盆大雨。
此时，叶映红可爱的宝贝女儿林小可水汪汪的小眼睛里，也同时映出天上瓢泼下来的倾盆大雨。
此时，画夹上刚画的那幅素描，被雨水冲刷得渐渐变成一片污迹。
此时，倒在地上的电动车后轮，依旧慢慢转动着。第02节 凶手是谁
林必成获悉妻子女儿被车撞的消息，已经过了大约三个小时。
傍晚八点多，警方的电话打到林必成的手机上，当时警方只告诉他有一女子带着女儿去画画，在那片白杨林发生车祸，两人伤得很重，已送至医院抢救室。林必成一听脑子里瞬间一片空白，握着手机的那只手，颤抖得差点儿把手机滑落地上，人也待在原地木桩子似的跟傻了一样。
接着，林必成飞速赶到那家医院，进抢救室，值班医生告诉他两位伤者已被转移至太平间。一听到太平间三个字，林必成被吓得全身发软，也就是这三个字让林必成真正体验到了什么叫五雷轰顶。抢救室到太平间这段距离并不太远，而此时林必成感觉这是他有生以来走过的最漫长一段路。林必成头重脚轻，跌跌撞撞来到了太平间门口。
一进来，林必成不顾众人阻拦，挣脱拉他拽他的几只手，来到盖着白布的妻子和女儿面前。揭开白布的一刹那，林必成哇哇哇的哭声，顿时炸雷一样响彻了整个太平间。此时，一个男子汉对妻子对女儿的不幸，对妻子对女儿的爱，对妻子对女儿离世的悲伤，就像决堤的河口，全都涌泻出来了。
“谁干的呀？！我操他姑奶奶！究竟谁干的呀……”
止住哭声，林必成骂起来，就这几句，一直在他嘴里反来复去地重复着。
“必成，节哀顺变，还要注意自己的身体。”
林必成一进来看到妻子女儿，顷刻间极度悲愤爆发时，大家都面面相觑，没一个敢上前相劝。等到林必成情绪稍稍安定，月亮湾美食集团总经理岳大亮第一个开了口。
“必成，岳总说的对，节哀顺变吧，发生这样的事，大家心里都难过，你自己也不要太过悲伤。”
集团公司办公室主任娄云，跟在岳大亮后面也劝着林必成。
“凶手是谁呀？你们说呀？”
林必成先是冲着岳大亮，又看一眼娄云，接着把目光扫向大家。
“嬴丽接的电话，警方打到办公室，确认了你的身份，确认了你跟弟妹的关系，就把车祸发生的大概时间和地点还有伤者现在在哪里告诉了嬴丽，最后要走了你的手机号码。之后嬴丽马上跟我联系，发生这么大的事，放下电话我就带着大伙过来了……”
“凶手究竟是谁？谁报的警啊？”
“警察说了，是一起典型的肇事车逃逸，后面另一辆车报的警。”
“人呢？警察哪去了？”
“刚还在这，把现场经过告诉大家就出去了，说一会儿还过来，详细情况让嬴丽告诉你。”
说完，岳大亮跟他的助理嬴丽递了个眼色。
“接到警方的电话，真不敢相信是嫂子跟小可，当对方告诉我画夹子上面有林小可的名字时我一听就被吓懵了。警方说，发生车祸的时间就是雨下得正大的那会儿，接到报警，警察随即赶到现场，也就是前后脚，120急救车也到了。警察说一点儿时间没耽误，现场抢拍了几张照片后，很快就把嫂子和小可拉去了医院。急救车一离开，警察这才详细询问了报警司机。那位司机说他车开到那时雨下得正大，突然看见有辆电动车还有人倒在前方，急刹车下来，这才知道刚刚发生了一起车祸。他说他没看到肇事车，因此也说不清楚是一辆什么牌子和什么颜色的车撞上了嫂子和小可。他还说电动车倒在地上后后轮还转动着呢，于是他赶紧打了电话报警。究竟是谁撞了小可还有嫂子，警察一开始怀疑报警车辆，可前前后后仔细检查那辆车，人家哪也没碰伤，而且报警车是一辆刚上完牌照办妥手续的新车。确认那司机不是肇事车，警察留下司机联系方式就让他走了。林经理，我知道就这些，发生这么大的不幸搁上谁也挺不住，我也劝你不要太过悲伤，嫂子和小可也不希望看到你这样。”
“我不悲伤，你们都放心，我林必成一定要查出这个王八蛋是谁。”
说完，林必成疯也似的转身就要奔向门口，岳大亮，还有办公室主任娄云抢过去把他拽住了。
“必成，你要去哪？”
“必成，冷静些好不好？”
“你们要我怎么冷静？警察找不到那个王八蛋我去找，我去现场看看。”
“发生事故那会儿下着大雨，现场早被冲刷了，你去那儿有什么用？何况都过去三个小时了。”
“三个小时？过去这么久警察才打来电话？他们根本不把我老婆女儿当回事。”
“哦，对了林经理，刚忘记告诉你。”嬴丽突然想起来了，“警察说，他们到了现场，拍完照接着就是确认嫂子和小可的身份，从嫂子衣兜里翻出手机，发现手机被雨水浇湿已经打不开了。后来发现小可的画夹有小可的名字，又分析出嫂子带着小可肯定是去画画的。有了这个线索，警察多方打听，了解到那片白杨林南边小区有个办美术班的老师，等警察找到那个老师，这才获悉小可的爸爸在咱们月亮湾美食集团，之所以耽误这么久，就是这个原因，应该说那段时间警察没闲着，他们尽责了。”
“必成，你看看，出这么大的事，警察怎么能怠慢哪？”
嬴丽说完，岳大亮接上话。
“我老婆女儿没了，凶手找不到，就这样了了？”
“必成，怎么会呢？”这时，一直拽着林必成的娄云松开了手，“刚警察说了，他们去调白杨林那一带路口的录像了，接着自然就是一辆一辆地排查，如果发现哪一辆车前面有被撞坏的痕迹，那有可能就是肇事车。不过，你得给人家警察时间。发生这么严重的事故，警方不可能不管。你这样冲动我们大伙都可以理解，你说你去现场，你到了那儿能发现什么？如果有撞下的碎片警察早拿去了，你去那儿有什么用？还能发现什么？”
“白杨林那儿人那么多，难道就没有目击者？”
“你看你必成，脑子全乱了。不错，一到夏天，尤其周六，白杨林那儿人是很多，可下那么大雨谁还会在那儿待着呢？如果真有目击者，就不会有后面车辆报警了，你说是不是？”
“必成，娄云劝你，我也劝你，大伙都劝你，你就不要固执了。”
岳大亮一边说，一边把林必成拉回房间。
“不是我固执，是我老婆固执，早上我还告诉她今天有大到暴雨，下午就不要带孩子去画画了。她说离下午还早着呢，我的话耳旁风似的她根本没当回事。这会儿说这些全都是废话，就算废话我也得说，要是雨上午下，下午肯定就不会出这样的事，老天偏偏一上午晴朗朗的没掉下一滴雨，吃过午饭，我又告诉她雨可能是在下午下，她说有时候天气预报报得不准，还是执意要去，谁知道这一去……”
林必成讲到这里，呜呜呜又哭起来。
此时整个太平间只有林必成沉闷的哭声，大伙谁也不知道再用什么话安慰他。
过了一会儿，林必成又诉说起来。
“我老婆她太固执了，固执起来简直不能让我忍受。我说她固执，她说这不是固执是她自己要强。你们说，这哪里是要强啊。就说我女儿小可，她一直嚷嚷着要把女儿送进清华或者北大，将来还要让女儿出国读硕士接着读博士，我说女儿才这一点儿大，她知道女儿以后上了初中高中成绩会怎么样？她知道女儿以后的智商会怎么样？这些都是未知数，她怎么能保证女儿上清华北大啊？我说她对女儿期望值这么高，我说她这是按照自己的幻想规划女儿，我说她给女儿增加那么大压力会把女儿的人生毁掉的。我老婆反驳我的话你们谁都想不到，她说，培养孩子就跟造汽车一样，一开始你想造奔驰，将来造出来的就是奔驰。你们听听，我老婆这话多么荒唐。人是有生命的，不能跟机器比，尤其小孩子，有时候你让他做什么他不见得听你的，如果都跟机器一样就没有听话与不听话的孩子了。这道理我讲给她多少遍，她就是想不通，她一根筋认准了培养孩子就跟造奔驰一样，固执得真拿她没办法……”
“林经理，嫂子固执也是为了小可，嫂子对小可抓得紧，想培养她将来上清华这没有错……”
妻子都死了，林必成还在抱怨她，嬴丽有些于心不忍。
“我没说她错，我只是说她固执。女儿也不是不聪明，将来也不是没可能上清华北大，我心里难过是因为她管孩子太严。作为母亲不能说她不爱女儿，可她这种爱是苛刻的，苛刻到简直不能容忍。可以说，女儿在她的爱或者说呵护下就跟监狱犯人一样没一会儿自由。几点钟睡觉几点钟起床，几点钟洗脸几点钟洗脚全按照她规定的时间，女儿吃饭怎么坐筷子怎么拿，吃到嘴里东西怎么嚼什么时候喝水什么时候吃水果，这些都在她管辖范围，甚至每次喝水吃水果的量她都有严格规定。路怎么走，衣服先穿哪件，鞋子怎么跟衣服搭配，刷牙挤多少牙膏，见了叔叔阿姨怎么打招呼，这么细的规定，女儿一做错她就开始指责了，搞得女儿整天六神无主无所适从。女儿一岁就开始接受她双语教育，规定一天认几个汉字，一天认几个单词，而且汉字和单词对应着教。女儿再大一点儿，又加上学背唐诗，一开始一天背一首，女儿实在背不下来，就变成了三天一首。我一次次跟她讲，孩子太小，还没到记忆年龄，即便学会背也是很快忘掉的。人的记忆年龄多数都在五六岁，很少有人能记住这个年龄之前发生的事，想想自己五六岁以前还不清楚啊，可我的话她就是不听。现在，女儿大了，应该说到学习的年龄了，她给女儿的安排更紧凑了。英语班、钢琴班、幼儿奥数班、游泳、画画全齐了，就这她还不满足，说什么不但把女儿送进清华北大，还要把女儿培养成真正的才女，每周再各加一个书法和国学班。天哪！我老婆简直疯了，我女儿在她手里一天福没享啊。
……
展开
我爱你，即使离你这么近，你却不知道，我只能把这份爱深深地藏在心间……
以爱之名的谋杀，是否罪无可恕？
匪夷所思的阴谋，隐藏至深的秘密，当身边的每一个人都有可能是凶手，你是否依然能够安全无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