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赵程程夺门而去的背影，晓芙自己总算是松了一口气，接下来的事情，无论她跟李志明会谈出怎样的结果，只要没有赵程程这杆冲锋枪在这儿随意开枪搅和，那么说服李志明这项工作，孙晓芙还是十拿九稳的。
虽然自己脑子不够灵活，但是毕竟跟李志明这么多年了，该怎么说怎么做以什么样的态度来面对这件事情，都是孙晓芙驾轻就熟的，而这一切，就来自于两人之间的知根知底。
赵程程渐渐消失在孙晓芙的视线里，她回过神，目光灼灼地看着李志明，接着又心虚地低下头。
看着已有悔意的孙晓芙，李志明的心软了下来，一肚子的火气冲着赵程程也发得差不多了，他坐在晓芙对面看着她，眼神里虽然满是责备，但好歹也有了丝温柔。
“志明……对不起……”沉默了一会儿，晓芙开口说。
她知道这个时候自己必须先服软，才能解决掉吃软不吃硬的李志明。
“晓芙……”李志明整理了一下情绪和语气，接着说，“这不是一句对不起就完了的事情，这么大的事情，你为什么要瞒着我？你知道我今天为什么那么生气吗？第一是因为你在我不同意的情况下擅作主张买了房子，另外一点很重要的就是，告诉我这件事情的人，竟然不是你！”
“我知道是我不对，你前段时间工作忙，我原本想等你忙完，再过几天找个合适的机会告诉你的，但是……没想到……我还没说……你就知道了。”
“这是关于我们俩未来的事情，你得跟我商量。”
“我商量过了，可是你不是不同意嘛？”晓芙的小性子又渐渐跑了出来。
“那你就自己去买？”李志明立马就不高兴了。
“可是……可是买都买了，而且这样不好吗？咱们有房子了。”懂得看脸色的晓芙又一次软下来。
“晓芙，我的个性你是知道的，有房是很好，可这不是我想要的。”
“那能怎么办呢？”孙晓芙想，既然一切已经尘埃落定，就算你不想要，一样也要接受现实，无论她怎样假装愁眉不展，这都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儿了。
“唉……”李志明长长地叹了口气，想了一下说，“退了吧！”
“啊？”晓芙万分惊讶地抬起头，看着李志明，对于这个答案，她觉得太意外了，宁愿不辞辛苦不怕艰难地退掉房子，也要保他那点一息尚存的自尊心吗？
“把房子退了吧，这房子真的太贵了，我负担不起。”李志明继续说，“我不想以后我所做的一切努力都只是为了一套房子而已，我还想跟你享受生活，带着你到处旅行，给你买漂亮的衣服，咱们以后还会有自己的孩子，我还要尽我所能给他最好的，让他接受最好的教育，为他铺好一条一马平川的路……”
李志明的动之以情，把自己深深地感动了，双眼忍不住眺望斜上方，仿佛看得穿他所描绘的未来。
可这一套对于孙晓芙，是无效的，她实在感动不起来。
无论望向多远的地方，她也看不见李志明眼里的未来、旅行和衣服，她从小就不缺，她相信自己以后也不会缺。至于孩子，她孙晓芙还是个孩子呢，生个屁啊。
她要跟李志明成立一个家庭，缺的只是一间可以容纳这段感情的房子。
对于她来说，两个人结婚，除了李志明这个人，再没有什么比一套让她住着舒适的房子更重要了。
她没办法想象自己在结婚之后，要从自己家的豪宅里搬出来，住进一间墙壁斑驳、地板破旧，说不定水管还会漏水，不知道上一任的房主是不是死在里面的二手房里。
每天下班，走进市井的生活小区，破旧的楼房，年久失修的楼道，楼梯上大块的水泥剥落得参差不齐，不仔细走路兴许还会有从楼梯上跌落的危险……
家家户户开始做晚饭，油腻腻的味道飘得整个小区都是，混合在一起的各种味道像发酵了的垃圾一样让人作呕。
在她经过小区的时候，她不得不听着隔壁妇女们正热火朝天地聊着二楼谁家的女儿未婚先有子真是不检点，三楼谁家的女儿勾搭了个已婚外国人真是不要脸……
这些，都是孙晓芙此生都没有办法接受的，一想到这样的场面，她就忍不住浑身颤抖，一阵恶心。
她不知道李志明眼里的未来，是不是发生在这样的一座生活小区里，可是她孙晓芙的未来，绝对不可能。
她要的是干净崭新的地板和墙壁，高级的卫浴排水系统，走进小区保安会微笑着向你打招呼，车子顺利停进车库，然后踩着高跟鞋踏进电梯，电梯里面没有油腻的饭菜味，没有三姑六婆的家长里短，只有她高级的名牌香水味，或者是楼下邻居和他们家那只有着血统证书的顶级名狗。
没错，这才是她想要的未来，而且，她必须要。
“志明，你听我说，”孙晓芙的态度转了个弯，不再楚楚可怜地瞪起星星眼请求原谅，为了捍卫自己的未来，她坚定、沉着、冷静、充满勇气地说，“我之所以擅自买下这套房子，都是因为我爱你，不管你怎么想，我都要告诉你，我憧憬的未来，跟你的没有什么区别，我们幸福快乐，孩子健康成长。可我脑中与你的未来，都是在一间我钟爱的房子里发生的，那对我来说才是完美的。所以，你就姑且让我任性这一次，可以吗？”
“可是晓芙，你这任性的代价也太大了……”李志明被孙晓芙铿锵有力的语气和态度震住了，尽管他不能完全明白这房子对孙晓芙意味着什么，但看着她坚定的眼神，他仿佛被催眠了一样，忽然能感觉到那种重要和迫切了。
“这是我们幸福路上的必需品，而且，这也占据我幸福快乐很大的一部分。志明，我必须让你知道，没有人要伤害你的自尊心，每个人都很尊重它。我只是希望，我们将来的生活能好一点，你说我自私也好，任性也罢，我愿意承担。可是未来是我们两个人的，我们谁都有责任和义务去把未来营造得更好，不是吗？”
“唉……”沉默了很久，李志明轻叹了一口气说，“既然已经买了，那就听你的吧。”接着，李志明从钱包里拿出一张银行卡递给晓芙。
“你这是干吗？”
“这卡里有八十万，其中四十万是我的，另外四十万是你爸给我的，也是赞助咱们买房的，既然房子都买了，那这钱你拿着吧。”
“我不要！你给我钱，多见外呀。”孙晓芙不高兴地嘟起嘴，刚才的成熟御姐范儿瞬间一扫而空。
“那怎么行，我不能一点力都不出啊，那我心里更过不去了。”
“好吧好吧，我拿着就是了。”原本孙晓芙还想继续坚持，但她想到以李志明的个性，这钱最后说什么都是要塞给她的，为了避免再招来一场恶战，晓芙还是改变了主意，接过卡随手放进包里。
“这房子，每月要还多少钱啊？”
“不用还，全款买的。”晓芙的声音有点虚。
“全款……”李志明叹了一口气，“那以后，我每个月都还一部分钱给你爸，也当是还房贷了，还给我省了利息。”
“嗯，随便你，怎么都行……”晓芙不想再争执，她觉得此时最好的办法就是自己化身小家雀只管点头，完全按照李志明的想法去做，才能让他找到些许平衡，才能让两个人之间的矛盾减到最小。
“这下，我们……也是有新房的人了。”李志明笑得有点勉强。
“那你……不生我气啦？”晓芙笑了，小心翼翼地问。
“生气……但是生气又能怎样啊，白捡了个好媳妇儿又能住套大房子，我得抱着晚上睡觉都能笑醒的心态才行。”李志明开着玩笑，斜眼看着晓芙。
“哈哈……我就知道你最爱我了，你对我最好了。”晓芙从座位上站起来，走到李志明身边坐下来，在他脸上狠狠地亲了一口，接着就开始口若悬河地畅想，“我在想啊，我们的新家，要有一个很大的飘窗，飘窗周围全部都装饰上蕾丝和碎花。还得有原木色的复古抽屉组，堆满了吃的。飘窗旁边要放一个复古的镂空雕饰的立地灯，要黄光的，这样我就可以靠在那儿看书……还有啊，一定要买一个最高级最新款的胶囊咖啡机，这样早晨起来我就可以像外国人一样一边喝着新煮的咖啡，一边翻看报纸……还有还有，那个床，床头一定要有巴洛克或者拜占庭风格的雕花，最好能弄一个粉色或者红色的床幔，把床这样围起来，就跟公主似的……还有还有……”
李志明的视线渐渐模糊，听力也渐渐下降，他听不见晓芙在说什么，只看见她两片精致的小薄嘴唇贴在一起又分开，如此反复。
他在心里认真地告诉自己说：
“李志明，你有房子了，很大很大，你就要结婚了，从此之后，你的人生你的工作，可能就将围绕着这所大房子和这个女人转。李志明，你要加油才行，不只是加油赚钱，养活这么漂亮的老婆，供养那么奢侈的房子，赡养老人，以后还有孩子，唉……”
李志明突然觉得悲从中来，他的脑海里突然浮现出各种夸张的画面：他跟晓芙生了很多孩子，怀里、背上都是孩子，哇哇地哭着，李志明一边照顾孩子，一边工作，样子很狼狈。晓芙穿着一身名牌，却头发凌乱面部油腻地背着孩子打扫着卫生，在这个画面里，唯一华丽的便是他们居住的房子，奢华高档一尘不染。然后，李志明突然看见赵程程，正得意地笑着看着李志明，一脸小人得志的样子。
“志明！志明！”晓芙看李志明眼神放空，赶紧摇摇他，“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说啊？”
“啊……”李志明缓过神来，看着晓芙，“嗯……嗯……”他敷衍地点头如捣蒜。
“那你觉得，我的构想好吗？”晓芙一脸天真地继续追问。
“嗯……好……只要是晓芙想的，那必然都是极好的。”李志明笑着模仿“甄嬛体”。
“哎呀，真期待，今年夏天就可以交房了，真想快点儿住进去。”晓芙继续沉浸在自己的快乐中。
“晓芙……”李志明看着她，许久，开口说，“以后……你少跟赵程程在一块儿吧。”
孙晓芙也不是傻子，她刚刚目睹了两人的一场唇枪舌剑，更何况这会儿自己还依然在扮演小家雀呢，于是爽快地一口答应下来。
当然，至于晓芙到底是真的答应了还是敷衍了事，李志明已经不那么在乎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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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评人 子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