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眼跳、右眼跳
那些缠扭着家庭的人,命定要永远闭卧在无灵魂世界的僵硬生活中。
——泰戈尔
右眼跳
恐吓
高天成心神不宁地走入顶楼高真的办公室,他知道这会儿高真不在,办公室里面只有高真的秘书刘梅。
刘梅抬头看了一眼高天成,抿着嘴笑了笑,继续整理手中的文件。
“心里乱,早上一起来,我这个右眼就不停地跳,跳得我心慌,我给我的医生打电话询问了一下,他说是我没休息好。我记得眼睛跳不是什么好兆头,这右眼是跳财,还是跳灾,你先别管那些文件了,帮我上网查查看,要不然这心里总是觉得毛毛的。”
“你办公室里面不是有电脑吗?自己查啊。”刘梅挑了一下眉毛,不以为然地说。
“我发现你怎么不懂情调,难为我偷偷给你送了那么多的花儿,估计都浪费了。”高天成用手小心翼翼地去捉刘梅的刘海,被刘梅一个眼神制止了。
“可能医生说得也对。”高天成点上一支烟,来到高真的办公桌后面的落地窗前,望着远处浓密的云彩,不再说话了。
高天成凝望这个城市,此刻有多少人像他的心情一样呢?
他很烦。
他好几个月都没睡好了。
泰鑫公司的老板进去了,连老板的老婆和小姨子都一起栽进去了。能抓住老阎的老婆是件好事,那女人和妹妹携巨款企图逃走,被公安在机场抓获了。
市委书记倒台以后,牵连出多少像老阎这样的商业大头,又有多少人在狗急跳墙,四处烧香?老阎比较狡猾,他在进去前就得到风声,于是把公司切割,保留了大量的资金,注入真天公司,使这个原来不怎么景气的企业一下有了底气。
这个公司是高天成和高真一手创立的,后来高真投靠了老阎,高天成开始是反对这个举动的。他是个有点儿清高的人,不太喜欢在别的大树下面乘凉。
天知道高真和老阎私下走到了哪一步,反正老阎在进去前把不少资金转移在他们的名下,而且做得天衣无缝。
看来老阎是相信高真的,比对自己的老婆还要信任。
高真真的值得信任吗?高天成知道,高真也在做小动作,把一些资金转入其他公司,把老阎的钱变成自己的,特别是听说老阎在狱中疯掉的消息以后。
高天成也不是傻子,他对真天也没有什么兴趣了,几年的惨淡经营让他早就想抽身事外。买几栋房子,几辆好车,再和老婆离了,然后和这个美人一起逍遥自在,是他新的计划。刘梅虽然也三十多了,但是仍有勾人魂魄的风韵。
婚已经离了,还算顺利,老婆分走的那些家产不算什么。
现在高真有把柄在自己手中,只要她肯松口,高天成能分到不少的好处,只是高真说的对,假如高天成把事情公开,真天牵涉到泰鑫的案子里面,对谁也没好处。到时候大家一拍两散,公司倒闭,各奔前程。
这样当然不行,最起码对高天成来说,不行。
事情不能做得太绝,不管怎么说他是高真的堂弟,可是,又不能在这里坐着等,等老阎的人民币都成了高真的,那时候高天成就更被动了。
“你还不去?”刘梅打断了高天成的心绪,连连问道,“你不是要去别墅见高总吗?你不是说计划已经基本上成功了吗?”
高天成高深莫测地笑了,“快了,应该快了,我的猎狗已经奔着猎物去了,我好像都听到猎狗那得意的叫声了。好吧,我再去看看高总,看看这出戏。”
从办公大厦出来,一阵湿热的空气立即压迫着高天成,迫使他快步钻入自己的轿车,打开空调。
又点上一支烟,刚吸了两口,他的右眼又强烈地跳动起来。
他对着镜子自己察看自己的眼皮,从那里根本看不出它的跳动。
“跳得真讨厌啊。”高天成自言自语地说了一句,然后发动了汽车。
汽车往郊区开去,一路上高天成尽量地闭上右眼,让它抽空休息一下。
这条通往郊区的道路很宽敞,在近几年政府花大力气修整得很漂亮。
道路通向一个水库,几年前还只是郊游胜地的城市后花园现在已经变成了一片富人区,大批的有钱人沿着水库周围修起了层次林立的豪华别墅。
高真的别墅就在水库最扎眼的地方,甚至它后面临水的岸上还有一个像模像样的码头。
高天成用了一个半小时的时间,终于把车停在高真家门外的停车场。
他把车锁好,然后从后备厢拿出一大块生牛肉,用塑料袋垫着,防止把手弄脏。
走进高真家篱笆墙外,他看到那只叫“卓玛”的藏獒正愣呆呆地瞪着别墅左边的灌木林,还不时地发出低声的喘息。
“卓玛!”高天成大声地喊,“看看我给你带了什么好吃的!”
卓玛认识高天成,当初高真买这个别墅的时候,四处打听哪里有像样的看门狗,还是高天成帮她找到这条纯种的藏獒仔,花大价钱拿下的。
这个堂姐,不管懂不懂,都要最好的。
高真今年整整四十岁,结婚整整二十年。
她年轻的时候是出了名的美人,过了这么多年,依然是神韵动人。
这几天她有些烦躁,因为一大堆事情都像是过年赶火车一样扎堆地涌来。
老阎的消息完全被封锁,也不知道他是不是真的疯了?不过,听说案子有了转机,老阎的老婆已经放出来了。高真一直和老阎的老婆不对劲,原因不言而喻,所以,高真迫切地想从老阎老婆那里得到些老阎的情况。
可是,老阎的老婆出来以后就隐身了,好像经过大难以后,通达了一样,据说到国外清修了。
自己的堂弟就更不消说了,这个小子本来就是靠着自己的关系一步步发家的,要不然,他至多是个二流的设计师,在作坊式的装修公司混碗饭吃。
可是,现在不同了,这小子也成精了,打算要分一块肉出去。他曾经威胁说要把所有的事情都抖出去。
哼,他能吗?那样大家都完,谁也别想落得好处。
这些肉得来的容易吗?那都是用自己的手腕,一点点获得的,谁也别想拿走。
要是老阎出来了,他要拿走呢?
——不,他疯了,这个消息还是很可靠的。
只要再有一个月,高真就不怕了,到那时候,一切都走向亮堂堂的生意。
当前最重要的是儿子军军,这孩子再有一周就要高考了,高真索性暂时抛开所有的烦心事儿,全家老小一起到这郊外的别墅放松一周,一切问题等军军考完,再一步步地实施。
“姐,我来了。”高天成笑眯眯地坐在高真对面。
“听到了,你还没进来就听到你叫卓玛,你给它带牛肉了吧?”
“带了,新鲜的,我上午去农贸市场拿的,其他的给娟姐了,她拿去冷藏了。”
“我这几天不在公司,有什么新情况?”高真给堂弟一根玉溪。
“没什么,我也没怎么去,你不是说公司要解体嘛,我把我那些东西都搬回去了,在家搞点儿设计,以前答应别人的私活,都是交情,不做也不行。”
“那也好,公司卖了以后,得到的资金都给你了,你不是一直都想另起炉灶,好好干吧。我是不想再做这一行了,竞争太激烈,太累了。”
“不!不!我还是跟着姐,你干什么,我干什么。我那点儿本事你还不知道,离开姐,什么也干不好。”
“看来你是不打算好合好散了。”高真把话题明朗化。
“我听姐的,姐让我走,我就走。我知道,姐不会亏待我,不过,目前的真天,也就是空壳了,卖了也不值几个钱,还要给那些员工发遣散费。我想跟着姐做大生意,赚大钱,姐夫呢?军军呢?”
“在外面。”高真看到自己的话没起作用,也不再说什么,她指着落地窗外的水面说道,“一早上他们爷俩就去钓鱼了,军军复习了好几天了,让他休息休息,没必要把弓拉得太满。”
“嗯,真不错,军军这孩子聪明,准能考好。”高天成站起身,看着远处水面上的小船,心不在焉地说着。
“聪明什么,有些事儿能把你气死!前几天他刷卡买了一辆汽车,什么QQ。”
“那车虽没档次,不过也没多少钱,小孩子图新鲜。”
“要是他自己要,什么车我买不了?他是给他一个同学买的。”高真愤愤地说。
“怎么,军军都会谈恋爱了,出手蛮大方的嘛!”
“什么谈恋爱,我看是叫小太妹给骗了,这事儿我还不能提,一提就吵起来。我私下去见了那个丫头,警告她离开军军,没想到现在的女孩子真不得了,几句话倒把我给气住了。说我是什么道明枫,阻止道明寺和杉菜的独裁老妈。不是一代人,真难沟通,我后来打电话问了刘梅才知道这是一个电视剧。”
“要说军军也不小了,和女孩子交往一下,也不会吃亏。”
“关键看对方是什么人,那个丫头据说是跳街舞的,在街上跳舞能是个什么好东西。”
“哪儿跟哪儿啊!对了,这有一封信,是给你的。”高天成说完,从衬衣口袋拿出一封信。
“你的辞职信?”高真略带讽刺地说着。
“怎么可能呢,我还要跟着姐做大生意呢。”
高真看看信封上没有落款,只是写了“高真收”三个字,于是就抽出信纸,扫了几眼。
“没事吧。”高天成看到高真脸色有些沸腾。
“你想干什么?”高真突然变了一张面孔,气急败坏地瞪着高天成骂道,“你真是丧心病狂!你要是敢在我孩子身上打主意,我弄死你,大不了同归于尽。你不就是看着我吞老阎的钱眼红吗?那是我的本事!你想也来一笔!门都没有!有本事你去检举,恐怕到那时候咱们谁也别想跑掉。”
“你说什么呢。”高天成看到高真突然撕破脸皮,觉得诧异,同时,他的右眼跳动得更加厉害,于是他拿过高真手中的信,草草地看了两眼,也是一惊。
狗叫
那是一张A4的复印纸,上面用醒目的红色打印字体写了几句话:
“一周内准备一百万,不然我们要了你孩子的命!再联系。”
“这不是我写的,我刚才进门的时候看到在栅栏门里面放着,就顺便拿进来了给你了。”
“你胡说!你进门前三分钟,我还出去过,那时候卓玛在叫,我去看看有什么事儿,那时候还没有这封信,怎么你一来就有了!”
“姐,你平心静气地想想,光是真天卖了,也不值一百万,我能为了这点儿小钱走邪门歪道吗?军军怎么说也是我外甥。对了,你说听到狗叫,那说不定就是来了什么生人,要不然卓玛怎么会突然叫呢?”
高真听到这里,才略微平静了一些,她冷冷地看着高天成,觉得这件事情也不像是这位堂弟所为。
“可能是恶作剧吧。”高天成拿着那封恐吓信看了又看说道,“这上面也没说交钱的地点什么的,再说,一般罪犯也是先绑票,再勒索,哪有这样先警告的。除非这些人太有把握了,觉得咱们知道了也没关系,他们有手段。”
“你在故意吓我吗?”高真冷冷地说。
“我看还是我给姐夫打个电话,叫他回来商量商量。”高天成说完,打开了手机。
二十分钟后,高真的丈夫任飞和儿子任军从外面走进来。
“舅舅来了,我让你给我买的WII,你问了吗?”任军看到高天成在客厅,跑过来询问。
“军军,你先上楼复习,我们大人有正经事说。”高真制止住儿子,示意他上楼。
“复习功课也是正经事,”高天成说道,“军军,你先去复习,等你考完试,我保证给你弄到。这个游戏机最近太火,国内缺货,我正托人从日本给你带,你放心吧。”
孩子走了,任飞对高氏姐弟的生意没兴趣,说要去冲凉。
“给你说正事儿呢,你别这么不当回事儿。”高真说完,把那封信递给丈夫。
“谁写的?恶作剧吧?”任飞看完后,不以为然地说。
“我说也是恶作剧,哪有这样勒索的。”高天成笑了笑。
“我觉得不是,我的直觉一直都很好,起码比你们这些男人强。”高真说道。
“那就报警。”任飞拿出电话。
“你先别急!你这个人就是这样一阵阵的,咱们先想想再说,再说了,就这一点儿线索,报案有什么屁用。”高真说道。
“姐说的对,前一段我们公司被盗,一地的狼藉,最后查来查去,石沉大海。”
“那好吧。”任飞坐在沙发上,看着高天成说,“你什么时候拿到的信?”
“我来的时候,半个小时前,我当时逗了一会儿卓玛,然后就来到篱笆门的正门,看见地上面有这个东西,就顺手拿进来了。”
“天成如果说的是真话,那就是说九点半到九点三十三分之间,我当时在网上看电视剧。”高真说道,“早上八点你和儿子上船走后,我就在客厅上网,突然听到卓玛一直在叫,我叫娟姐去看看,娟姐说她正在包包子,一手的面。我只好暂停电视剧,看了一下时间正好九点半,我出去的时候,卓玛不叫了,只是盯着旁边的树丛看。我走出篱笆门,到树丛里看了看,什么也没有,就回来了,这时候还没有那封信。三分钟后,天成来,他拿着那封信。”
“真不是你写的?”任飞看着高天成。
“怎么会呢,要不然,听你的,报警算了。”高天成一脸无辜地说。
“报警倒没有必要,我看我们小心点儿吧,把卓玛的绳子解开,让它在院子里转转。”高真说,“关键是谁也别给军军说,别吓坏了孩子,他马上要考试了。”
“要不然我也住下,不走了。”高天成诚恳地说。
“也行,你反正也没事儿,和我保卫家园吧。”任飞笑了笑说,“我钓了几条小鱼,这就去料理出来,中午你陪我喝一杯,你姐不喝酒,我一个人怪没意思的。”
转眼夜色降临了,这一天,卓玛没有再发出莫名的叫声。
次日清晨,佣人娟姐慌张地敲开高真的睡房,惊恐地说道:“高总,外面篱笆墙上有一封信,是给你的。”
高真立即从床上坐起来,急忙打开那封信,只见上面写着:
“你们好像没当回事儿,没关系,让你们看看我的手段,我打算先杀几个人让你们看看,都是你儿子身边的亲人,不过杀一个加五十万!另外,我不反对你们报警,我有的是时间,早晚会杀到你儿子。当然,钱越多越好。你们要是不想有人死掉,就给钱吧!把你们码头上放一把椅子,就代表你们同意付款,我会再联系你。”
“奇怪的恐吓信。”客厅里,任飞和高天成传阅着那封信,任飞说,“但凡这样的罪犯都警告我们不许报警,这个却不一样。”
“而且他的口气自信得很,好像觉得就算报警了也没关系,他不怕。也是,他也没有绑架什么人,他在暗处,我们在明处,他此刻还是很安全的。”高天成说。
“从信上看,他可能不止要杀一个人。”高真看着高天成。
“起码他不会杀你,你是最后付钱的人。”高天成坦然地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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