腰封无用
他曾经有个异常鲁莽而大胆的念头,想把下一部短篇小说取名为《傻逼》。这个题目好像是从万米高空处忽然劈下来的,让他整个脑仁都闪闪发光。
过目难忘,直指人心。读者一定会把作者名字念上两遍:秦玉玺,(微微点头)嗯……有意思。
他的责任编辑本来是个表情包狂人,看到这个小说标题,在微信对话框闷头输入了好一会儿,最后蹦出两个字:不行。
《爱琦》杂志算不上业内第一流的刊物,但长期以来保持着良好的读者口碑和薰衣草精油般的审美格调,一篇名为《傻逼》的文章会毁了编辑部十多年来的努力,同时被主管部门请去谈话。
责编好言相劝,让他不用再操心这件事,“我会帮你起一个更加合适的标题。”
他知道所谓的“合适”是什么风格:绵软无力、稀稀拉拉的一句短语,像是从上世纪末高中女生日记本里摘出来的词句,朗朗上口,过目即忘。翻开一本《爱琦》,目录里都是这种近亲繁殖的文章标题,要是赶巧了,光这些标题就能凑成一篇无病呻吟的散文。
其实他已经做了让步,本来还想叫《傻逼!傻逼!》,但为了更加简洁有力才缩减为两个字。放下手机,他气鼓鼓地盯着工作台上那辆还没接上履带的豹2坦克看了一会儿,起身走到洗手间门口。问,凭什么陀思妥耶夫斯基的小说可以叫《白痴》,我的就不能叫《傻逼》?
隔着门板的是他的女朋友杜松,才进去不到半分钟。他曾经一厢情愿地认为,像她这样完美无缺的姑娘,就算上个小号也应该是叠着职场二郎腿的,后来他才明白这在人体构造学上不可能实现。
她的声音清晰地从门那头传来,丝毫没有被打扰的愤怒:“先不去管陀思妥耶夫斯基,你想想看,要是真用了这个题目,杂志目录上就会变成‘《傻逼》………………秦玉玺’。”
她盖上盖子,抽水,洗手,更糟糕的可能性也源源而来——如果有人在网上百度他,相关链接就是“秦玉玺傻逼”或者“秦玉玺的傻逼”。
“你用的不是笔名,是真名,傻狗。”她走出厕所,目光中充满怜悯,用湿漉漉的手拍拍他的脸。
他以前只顾着钦佩陀老起书名的果敢勇毅,倒是忘了这个细节。不过老先生已经功成名就、脑袋谢顶、入土多年,早就不在乎了。
他坐回工作台前:“反正,我要买两瓶指甲油,把这坦克的迷彩涂成樱桃红和蒂芙尼蓝,寄到他们编辑部去。”
女孩在客厅沙发上耸耸肩,用手指戳了下在脚边打盹的小猫。
杜松这样的女孩子为什么会选择和他在一起,这是写作圈的一个未解之谜,答案也许近乎玄学范畴。
她表哥是久负盛名的八零后作家杜胤尧,身上插着“实力派”和“性格派”的标签,就算用武汉市骂作为小说标题,《爱琦》主编也会冒着生命危险照原样刊发。她父亲在中学当校长,堂姐是青年美声歌唱家,上过2009年的春晚,还有个伯伯专门翻译西班牙语文学。当年她进苏州大学念广告设计时,艺考分数全系第一,之后每年都拿奖学金。
论长相。七分像香港女星张敏,三分像戛纳影后阿佳妮,八零后写作圈“四美”的名单无论再怎么随时代而变化(或者有人整容出了意外),杜松都稳居其中。但她的微博不用真名,不发自拍,不关注熟人,像个水军号。朋友圈仅三天可见,偶尔有一张同事或者同学聚餐的合影,漂亮的五官大隐于市。
有个擅写爱情小说、相亲九次未果的女作家曾跟闺蜜放话说,我要有她那长相身材,非把写作圈搅得腥风血雨不可。
反观她这位男朋友,除了皮肤白,长相平凡无奇,却被圈内人唤作“天杀的上海小白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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