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书以法国人在清朝的游历为线索,文字轻松活泼,可读性强。将欧洲人对神秘中国的印象描绘得栩栩如生。
215幅精美插画,展现大清帝国风土人情。
以外国人的视角、第三视角看中国,角度新颖。
一部全面记录晚期大清帝国生活百态的百科全书。
本书通过一个法国医生在大清国的数年游历,翔实记录了当时的风土人情、政治制度及经济方式。主人公抱着新鲜探险的态度注视着这个陌生的国度。他治好了广东巡抚林琛女儿的白内障,结交了这位高级官员,继而改名“平西”跟随林琛游历中国——厦门的寺庙、福建的红茶、浙江的普陀山、宁波的丝绸、上海的被绑架与谋反、南京的审判及乡试、景德镇的瓷器……
这是一部想象大清帝国的游记,因为作者并没有来过中国。但作者通过研究来华传教士所撰写的有关中国的书籍、汉学家的著作,从中吸取精华,对大清帝国的风土人情描述细致,对政治经济剖析深刻,对文化宗教阐释全面,可以说本书是一部全面记录晚期大清帝国的百科全书。
致敦玛纳宫的帕特里克·奥多诺万
广州眼科医局 183×年5 月
时间过去半年了,竟然一封信也没写!亲爱的帕特里克,隔着这么远,我仿佛都能听到您的责备,声声责备在我内心,甚至在我头脑中回荡。但我又有什么办法呢?我的生命几乎不属于自己,要不是那个令人钦佩的人出手相助,我早就命归西天了,在当时那种场合下,把我救活真是太神奇了。现在
他要我为其慈善事业奉献几天时间,我怎么好意思拒绝呢?我又怎么能从这繁忙的工作中抽出时间
呢?哪怕抽出一个小时,抽出一分钟也好啊。您当然能理解我一丝不苟的精神,理解我出于感激才如
此吝惜时间。
要不是因为忙得不可开交,我早就想把亲眼所见的神奇故事一一讲给您听了,这片土地真的和世界上任何地方都不一样啊。
我将永远记得那一天:自上岸之后,令人尊敬的伯驾 牧师第一次允许我登上医院的露台。伯驾牧师是我的救命恩人和导师。那一天,我仍然很虚弱,医院外面的景色给我体内注入一股神奇的力量。对于我来说,周围的景色好似依然是高烧不退时脑中闪烁的幻影。
眼科医局坐落在丰泰行七号,院舍原本是一家货栈——讲得这么详细,还望见谅啊。我第一眼看到的竟是这样一个地方:由于清政府奉行谨慎的门户政策,当局把来自欧洲的商户都封闭在这一地带。那天早晨,凉爽的微风吹拂着悬挂在十三行主要建筑物前的英、法、荷兰和美国国旗。流经此地的河面很宽,就像流经威斯敏斯特市的泰晤士河那样宽,河面上排满了各种船只,看上去似乎根本无法航行,不过,待我逐渐适应这种看似纷杂的场景之后,却发现其中蕴藏着一种完美的对称性。每一只船边都留出一定的空间,便于通行,大型商船整齐地排成纵列,也在船的两侧留出航道。卖食物的小贩一边吆喝,一边划着双桨舢板,往来穿梭于一条条船舶形成的水上浮城各巷道之间,这些双桨舢板就像威尼斯轻舟,不过这里的河水要比亚得里亚海之滨的水清澈多了。在主巷道中间,停泊着一艘来自巴达维亚的大帆船,用麻布编织的船帆挂在竹制船桁上,船帆下乱糟糟的场景令人称奇:男男女女都挤在甲板上,猴子、鹦鹉、锦鸡、麝猫和极乐鸟也都不分贵贱地被堆放在甲板上。一个女人站在船头,扯着嗓门高声训斥水手们。她就是这艘商船的船长,正在向水手发出指令。
看到这样的场景,我才注意到在虎门水道上航行的许多船只都是由年轻姑娘掌舵。她们身着薄衣,明显能看出是女孩子。掌舵这个行当很辛苦,姑娘们很早就练出了一身肌肉,蓝色裤脚下露出赤裸的双腿,恐怕鲁本斯都没画过如此真切的图像。她们划的舢板有时候就像是一艘小客船,有时候女艄公把自己的小船变成兜售橙子和香蕉的流动售货亭。我第一眼看到的就是这样一位女艄公,但她却遭到恶人的戏弄。一艘小船上有七八个英国水手,他们停下来,在船上招呼她,女艄公奋力摇橹朝小船划过去,渴望能做成一笔生意,但待她快接近小船时,英国人却突然划走了。可怜的小姑娘不想轻易放弃这桩好买卖,用力摇橹追赶这艘小船,看她那副卖力的样子,英国人感觉很开心。他们随后又耍弄了两三次这个小姑娘。在摇橹追赶过程中,女艄公头上戴的花饰散落了,双肩仅靠宽大的草帽边缘遮挡,见此情境,真是让人心生怜意。她最终还是明白了,猛然间放下手中的橹把,我见她怒气冲冲地打着手势,一通诅咒那些歹毒的洋人。在咒骂洋人的话里面,“番鬼”这个词是最常见的,那时我才明白这是一句带有侮辱性的骂人话,从那儿以后,我经常能听到这个词。“番鬼”的字面意思是“外国魔鬼”,是指欧洲人、野蛮人和外敌。有时候外国人的船会越过管界,进入未曾涉足的水域,一群好奇的人朝河岸拥过来,或者登上甲板,不无敌意地看着他们,带着孩子的母亲把外国人的船指给孩子们看,告诉他们要鄙视、憎恨这些野蛮人。我相信,孩子们不会忘记早年所接受的教育。
这些男孩子光着膀子,皮肤晒得黝黑,在窄小的舢板上爬来爬去,一天起码得掉进水里二十次,我真为他们担心啊,其中有几个孩子,好几次向我打手势,也许是在祝我好运吧!他们用一只手抓住刚留起来的辫子,另一只手做成刀刃状,在脖子下划过,好像在示意:假如我冒失地相信中国人的诚信,那我的脑袋恐怕很快就要搬家了。多可爱的孩子呀!然而,看着一个可怜的孩子凭借系在颈项下的大葫芦漂浮在水面上,又怎能不生怜悯之意呢?这孩子已经在水面上憋气很长时间了,他张开双臂,闭着眼睛,好似睡着了一样,任凭河水慢慢地把自己拖走。
亲爱的帕特里克,我是不是很容易就把话题扯远了?您可千万别见怪啊。我刚才还在说医院露台上的事,向您讲述一个尚未康复的病人,转眼之间就把话题转到内河上,让您跟随一个冒险家,冒着违抗道光朝严格禁令的风险,到一条条河道上去闯荡。您是不是还想听更详细的描述呢?那就听我一一道来。
在这座由各类船舶组成的浮城里,喧闹声此起彼伏。时而这里爆出一个鞭炮声,中国孩子个个都是放鞭炮的高手;时而那里响起阵阵敲锣打鼓的鼓乐声,要说起来,中国人都是疯狂的乐师。商贩们扯着嗓子吆喝,各行当的工匠们弄出噼噼啪啪的响声。除此之外,大清朝官兵们也闹出阵阵声响——他们是天底下最奇特的将士,使用大量的劣质火药,演练用火炮轰击远处的要塞。
乱哄哄的嘈杂声震耳欲聋,光彩夺目的颜色又让人看得眼花缭乱。这里停泊着一艘鎏金的小船,一个当地的乡绅要乘船去自己的地界巡视,他一副傲气,懒洋洋地坐在华盖下面。待他把手从长袖里伸出来,您可得看仔细,那双手胖乎乎的,还留着很长的指甲,他面带倦意,一本正经地摇着扇子,扶手椅旁的茶几上摆着茶壶和茶杯,他品茗的那副样子倒像是沉迷于美色之中。所有这一切,尤其是那双白皙的双手,正是体面人物的主要特征。但红白色相间的巨大船身很快就把人的目光吸引过去,一艘艘大船整齐地排成一行,宛如准备飞奔的骏马,其实这是刚造好的新帆船,准备首次出海迎接考验。新帆船造型厚重,船首画着睁圆的大眼睛,给帆船带来一丝生气,让帆船看上去好似被人类驯服的鲸鱼,来满足人类的航海需要。稍远处则停泊着一艘艘战船,漆成红黑相间的颜色,在高翘的船尾及船四周悬挂的一块块盾牌上绘着神奇的图像:有面目狰狞的头像,有扮着鬼脸的凶煞恶神,有张着血红大口的妖怪,还有眼睛喷火、利爪淋血的恶魔。
要想把往来航行于江面上所有船舶的名称一一列举出来,真得具备荷马那样的才华:其中有海关官员的官船;有把卸在黄埔港的欧洲货运往各地的快艇;有装饰华丽的双桅平底船,商行派出翻译和几个伙计乘船去核验货物;有专门在内河上运送货物的平底驳船(漕船);还有朝廷的官船,负责维持秩序,稽查走私活动。
朝廷的官船堪称中国造船业的杰作,至少在奢华程度上是其他国家造船业无法媲美的。从远处望去,这艘船宛如一只绚丽的昆虫。船身底部漆成白色,上部漆成淡蓝色,再涂上些柔和的云青色彩,船身两侧各开设30 个椭圆形舷窗,舷窗边缘漆成鲜红的颜色,每个舷窗口探出一支白色船桨,船桨始终露在船外,即便船泊在某地,船桨也不收回到船舱内,只是耷拉在船外,宛如有气无力的大鱼身上的鱼鳍。
船甲板是用很结实的硬木制作的,由于养护得当,甲板好似涂上了一层天然的亮漆。水手们懒洋洋地蹲在甲板上,甲板稍靠后的地方铺着一张席子,那位官员正躺在席子上,不无惬意地吸着马尼拉雪茄烟。他身穿云纹饰绣花绸缎官服,慵懒地躺在那里,宽大的官服在身下压出许多褶皱。由这副模样很难看出他有什么指挥能力,可竟有五十来位水兵听他调遣。水兵们一个比一个懒散,随着太阳逐渐升起,天气越来越热,他们都光着膀子,头上戴着草帽,在紧要关头,他们也许个个都是勇敢的战士。给他们每个人配备一面盾牌,再配一杆长矛,他们就会成为粗野并带着几分杀气的勇士。
官船甲板上唯一遮阳的那块地方都被水兵和长官占去了,其实这只是一个简陋的圆形遮阳棚,四根纤细却很结实的木棍支撑着棚顶。这倒真是一顶名副其实的木制阳伞,阳伞四周挂着漆成金色和朱红色的垂花饰。碰到高温炎热或恶劣天气时,这个遮阳棚就显得太窄小了,他们就再铺盖上一层厚厚的稻草席,弄得就像乡下茅草屋的屋顶似的。遮阳棚里还挂着几幅画和楹联做装饰。
两根桅杆撑起几面用麻布做的三角形船帆,船帆顶端悬挂着五颜六色的信号旗,每面旗子用一只金色球隔开。前桅帆的桅杆被拿掉了,改在船尾设立一根旗杆,旗杆上升起一面巨大的白旗,白旗正中写着几个鲜红的大字。
我还差点忘了另外一点,这艘战舰根本不像是为打仗而建造的,经仔细观察之后才发现,船上还装备着两三门轻型长炮,长炮似乎只是随意摆放在甲板上。炮身上包裹着花里胡哨的装饰,蒙着各种织物和穗子,四周竖起的彩旗把长炮遮挡起来,有些彩旗甚至是临时系在炮口上的,看来大家倒更乐意把长炮当作奇思妙想的摆设。有人告诉说这几门炮是铸铁的,做工粗糙,所以才装饰美化一下,这种说法难以核实。
这就是朝廷的官船。看着一支支船桨划开水面,官船在水面上缓慢航行;看着桅顶上的燕尾旗随风飘扬,五颜六色的船顶反射着阳光;看着无所事事的水手们和昏昏欲睡的长官,您也许猜测这样一艘船不过是给帆船比赛或出海观光活动助威用的。其实,这艘专横霸道的官船是一艘在河面上实施缉私业务的督查船。只要看见官船,走私船就会躲藏起来,或者飞快地逃走,假如它不想贸然开战的话。有人把走私船称为“蜈蚣”,因为船上装备着许多船桨。官船一出现在河面上,驾驶舢板的女艄公便纷纷躲进船篷里。所有冲突都平息下来,各种不和谐的声音戛然而止,因为随便找一个借口,有时候甚至根本不需要任何借口,官员就能祭出各种惩罚举措:罚款、没收财产,甚至实施杖笞体罚。可怜的当地人只因犯下微小的差错,有时甚至毫无缘由地遭到官员的敲诈勒索,要是找他们帮忙办一件冒风险的事,他们会用蹩脚的英语说:“大人会要我的命。”当然,接受也是有条件的,只要肯花钱让判官和冒风险的人都满意,就很少有人能经得住诱惑,只不过判官极为贪婪,这会让冒险者的犯罪成本变得极为昂贵。
现在,离开这条河流和广州港对面的这座水上浮城,把目光投向外国商行林立的广场,您会看到另一幅奇特的景象。
我以后再给您详细描述。
样张二:
六
难以拒绝的要求 - 武和夷 - 崇安县 - 闽江 - 红茶之乡 -
茶树种植与采摘 - 清明节 - 手套的功能 - 欧洲人的偏见 - 制茶
我现在才知道姚船长为什么一再推诿。在答应我的第一个请求之后(中国人绝不会直接拒绝你提出的任何请求),他却不敢履行承诺,只好派人给伦琮大人送去口信,伦琮很快批准了他的请求,从而打消了船长的顾虑。于是,一艘装满食物的八桨船马上就备好了,好像用戏法变出来似的,我们登船朝建宁府崇安县进发,我一直打算探访的著名山峰就坐落在那里。
古时候,据说武和夷是王室家族的兄弟俩,出于怜悯之心,他们拒绝继承父亲的王位,甚至放弃自己应得的遗产,隐居到深山里,这条山脉位于福建和江西两省的交界处,后来整条山脉就被称作武夷山。昨天,我们参观了一座寺院,几百年来,寺内香火不断,以纪念这两位先祖。闽江把这一带方圆120 里 的山脉分割成两部分,夷山坐落在江北岸,而武山则位于江南岸。头采茶的品质最佳,大概是因为头采茶受阳光雨露滋润得好。星村镇是武夷岩茶的集散地,是全县最大的茶叶市场。我在这里记述这一路的回忆。
刚出发那几天,天气很不好,暴雨倾注而下,雨水最后都涌进我和船长的船舱里。雨水浸透了我们的衣服,而且把我们携带的部分食物也给浸湿了,况且四周的景色都是灰蒙蒙的,令人感到失望。这一地区是连绵不断的青山,从山脚到山顶都是满目青翠,当薄雾让山形变得影影绰绰时,一座座山峰宛如大海里滚滚而来的浪涛。沿江路过很多村庄,村民们身披蓑衣向我们呼喊致意,我真想让船在某个村子前停下来,几次提议要到岸边的村庄里看一看,但姚船长对我的提议故意装作没听见的样子,我猜想伦琮大人虽然批准了这次旅行,但却再三叮嘱路上要格外小心。姚船长绝不给我机会去和别人说话,要说话也只能和他说,借口他会说当地方言,其实当地话和粤语差别很大,只是因为他绝不允许我和当地村民直接接触。他预先了解了一下我可能会提哪些问题,不待我提问,他就把打听来的消息告诉我。这其中不是我理解错了,就是提督在暗中遥控。
大雨连续下了三天,由于领航员的错误,我们至少走错了十次路。每一次都是在闽江的河岔口迷路,闽江的支流和主流宽度差不多,很容易迷路。我们驶入一条看似最宽的河道,但驶出一两里地之后,河道又分出新的岔口,一条条支流越来越多,河水也越来越浅,最后竟化分为条条小溪,小溪最终变为灌溉农田的水渠,中国农村主要靠人工水渠来灌溉。在走了许多冤枉路之后,我们不得不按原路返回,但有的河段很难行船,有时还要请当地村民帮忙,在河道边用绳索把船拖拽出来。姚船长用命令的语气,喊村民来拖拽,有些人乖乖地听从他的命令,但有些人却不那么顺从,一边奚落我们的窘境,一边躲得远远的,我甚至还看见有人朝我们扔石子。见自己的权威遭受蔑视,姚船长发起火来,一边咒骂着,一边朝那些不顺从的人挥舞着生锈的老式大刀。这是我们攻防所能用的唯一武器,再不然就拿出宝典,用手晃动着。这是一本袖珍型万年历类的小书,上面记载着许多至理名言,正是凭借这些哲理,人们才修来厚重的德行。
在经历种种倒霉的事情、浪费许多时间、遭遇多场暴雨之后,我们最终抵达红茶产区,下船之后,我们租了两乘滑竿。滑竿也是用竹子做的,但和广州人所用的轿子有所不同,两根长竹竿的顶端横绑一根短杆,轿夫把横短杆放在肩头,扛着滑竿走,滑竿本身重量很轻。我们谈好租用滑竿的价钱,一乘滑竿每天半块银元,但即使谈妥了价钱,扛滑竿的苦力照样会反悔,提出各种无理的要求,还烦扰乘坐滑竿的客人。要是没有姚船长在一旁相助,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应对这些蛮横无理的要求,来保护好自己的钱袋子。轿夫们提出要涨价时,姚船长马上回复说要付给他们一顿棒棍,这帮可笑的家伙竟然同意了,当然他们能接受的并不是那顿棒棍,而是同意船长拒绝涨价的要求。这绝对是意大利式厚颜无耻的做法,闻听船长的建议,他们竟哈哈大笑起来,露出被烟草熏黑的大牙。
此次前往武夷山,就是为了看看茶树种植,但绝不是在广州花园里的那种小茶树苗,而是那种大面积种植且长得粗壮的茶树。现在,我的好奇心得到了满足。不过应当承认,我的好奇心也出现过偏差,因为人的想象有时会有一种虚无缥缈的感觉,这一想象似乎让我隐约看到奇妙的东西,而实际上我看到的只是一种自然朴素的现实。
这一地区人口众多,土地贫瘠,几乎没有什么农田,靠农耕技术及田间劳作也得不到什么好收成。这里不产稻米,当地人只好种一些甘薯,有些地方则种甘蔗、草莓、棉花、乌桕、月桂等植物。即使在沙质土地上,至少也要种上一棵松树,哪怕这棵松树长不好,但松树起码能产出木头和松脂。为了能获得好收成,农民想尽一切办法,为了不让大风刮落沉甸甸的稻穗,他们把几棵稻子揽成一束,让稻秆相互支撑。在遭受风灾威胁的地区,他们用同样的方法来处理甘蔗,并将甘蔗叶捆扎在一起,在这束捆扎的甘蔗外面形成一道屏障,好似给甘蔗罩上一个天然雨罩。
但是与茶农对茶树的精心呵护相比,这些举措都不值得一提。茶树这种灌木可以长得相当高,但茶农会对茶树定期剪枝,将其生长高度限制在5 尺左右,同时还要经常给茶树修剪。茶树的主干会长出许多茂密的侧枝。茶树叶片呈椭圆形,长两三寸,宽约一寸,边缘有锯齿。茶树花朵直径为一寸,外观很像茶梅花。茶树的果实是一种圆形蒴果,大小如榛子,内含油脂果肉。
中国人用茶果榨油,作照明灯油,或用于制作其他工业品。茶油不作食用,因为涩苦,味道不佳,况且有人认为这种油有害健康。至于说哪种土壤最适合茶树生长,精于观察茶树的行家也很难拿出一致的意见。李明 神甫认为茶树最适合种在沙砾地里,而杜赫德神甫 [ 2 ] 则认为,无砾石的沙质土壤适合茶树生长。某位罗马教士断定茶树最适合种植在高地上,土地应该湿润,但又不能是泥浆型土壤,沙质土壤不会妨碍茶树生长,但砾石型土壤却会给茶树带来损害,因为茶树不耐旱。这位教士的说法
有一定可信度,因为他毕竟在福建生活过很多年。
长在背阴处的茶树叶片生长缓慢,在卷动茶叶时就会发现,叶片汁液不饱满也不丰富,远不如在朝阳处生长的茶树叶。阳光有益于茶树的生长,这一点是大家公认的。关于这一点,我从当地人那里了解的情况与肯普弗、戴维斯及布鲁斯 的著述差不多,至于说茶树种植,以下是武夷山茶农的讲解,我在此只是把他们的讲述做一个扼要的综述:
每年到农历十月或十一月(即公历11 月或12 月)时,茶农就要种茶树种子,先挖一个三四寸深的坑,撒上几颗种子,即便如此,也不能确保种子都能活下来。播种三个月后,小树苗就会从土壤里钻出来。
随着树苗不断长大,要在树苗周围培土,施肥和浇水都是必不可少的养护工作。三年过后,就可以在小茶树上采摘茶叶了。随后每年要采摘四次,多次采摘有利于限制茶树的生长高度。六七年过后,茶树就达到生长的峰值。西北风对茶树极为有利,而东风有时会给茶树带来不利的影响。茶树很耐寒,即使连续几天遭遇霜冻,甚至被三四寸厚的大雪覆盖住,也不碍事。茶树最怕的是病虫害。害虫侵袭茶树的树心,能把主干和枝干都给掏空。老茶树还怕一种灰苔藓的侵害,苔藓会逐渐把整棵老树都毁掉。茶树在供人采摘十至二十年之后,才会自然枯死。
在我参观过的茶园里,最引人注目的是那些植株很矮的茶树,其中有些矮茶树只有一尺半高,其叶片却是最繁茂的,当然这些叶片都很小,长度连一寸都不到。然而,就在同一片茶园里,在隔开几尺远的地方,生长着较高大的茶树,茶树上的叶片比较稀疏,但叶片要比矮茶树叶片宽两三倍。茶农告诉我们,这两种茶树产出的茶叶差别不大,每株茶树平均可产五两鲜茶叶,烘干后约为一两。在制作茶叶的整个过程中,茶青的出茶率仅为五分之一。茶株之间要留出四尺半的间距,每亩茶园约种300—400 棵茶树。政府对每亩茶园征税300 文(720 文等于一银元)。
当地最好的茶叶售价为每石23 银元。“石”是马来语名称,系重量单位,约60.5 千克。农历四月四日是清明,中国大部分地区将这一天当作一个节日,因为在年历上,清明被认为是最适合采春茶的日子。如果那一天清晨天空晴朗,露水丰盛,天气干爽、温暖,那么成百上千名采茶工会把茶篓挂在胸前,纷纷涌入茶园。
采摘茶叶开始了,这是一项既细心又费时的劳作,因为叶片要一叶一叶地摘,还要刻意在叶柄处留下一小段残梗,便于萌发新叶。茶农采摘茶叶的速度非常快,一个茶农平均每天能采摘12斤茶叶,他们的双手在茶树上左右飞舞,茶篓很快就装满了,随后立即被清空。采摘时只是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就像微风吹拂树叶发出的声响,基本上没有其他声音,这个活干起来有些单调。
在日本,茶农在采茶之前要禁食油腻食品,以免让自己呼出的不洁之气破坏茶叶的香气,根据肯普弗的说法,日本茶农在采茶时还会戴上手套,不让手指直接碰触茶叶。
不过,在中国,戴手套的做法并不流行,手套本身是一种鲜为人知的奢侈品,来到这里时,我才发现这一点。一天早晨,我感觉天气有点凉,不由自主地戴上一副针织手套,根本没想它是不是实用。来到泊靠的第一个村庄时,戴着手套的我成为大家关注的目标,有人好奇地跑过来看,也有人感到惊奇不已,还有人低声议论着,各种猜测铺天盖地而来,我很快就被人当作一个多毛动物,半猫半人,长着一副人脸,披着一身猫皮,因为大家在猜想,我浑身上下都长满了毛,就像针织手套上露出的绒毛一样。好奇者和不相信此事的人甚至来到我跟前,毫不拘谨地要我给他们看看“爪子”,就像要看鬈毛狗的爪子一样,最后他们还请我挽起袖子给他们看。我满足了他们的要求,我摘下手套,众人发出一阵感叹和笑声。这倒让人萌生一个想法,假设一个中国小脚女人,当着二十来个欧洲贵夫人的面,把真丝绣花鞋脱下来再穿上,恐怕也不过如此吧。
本来在讲述采茶的过程,结果话题转到三天前发生的这件小插曲上。采茶结束后,茶农把采摘的茶叶交给制茶工人。制茶工艺差别很大,这要看是制作红茶,还是绿茶。中国人向来只喝红茶 ,不太关注绿茶的品质,大家也承认绿茶品质差,但只要适合外国人口味就行。
红茶和绿茶之所以会出现差别,这与茶叶的烘干快慢及程度有关,而所用的茶叶则完全一样。欧洲人对绿茶带有一定偏见,认为在制茶过程中使用铜制炒锅烘焙,致使茶叶在烘焙时沾染上了有毒的绿色氧化物。其实这是一个滥用逻辑学的推断,因为我亲眼看到制茶工人使用锻铁大盆来烘焙红茶和绿茶,无论是烘焙白毫,还是拣焙茶,或是屯溪茶及珠茶(我们将其称作“火药枪子弹”),都是使用这种铁制容器。
现在该把这种无稽之谈及其他稀奇古怪的说法做一个了断了,这些说法都是先前去过中国的旅行者道听途说的,有人说中国人训练猴子去采茶,还有人说中国把这项活计留给处女去做。第一种说法不攻自破,因为当地没有猴子。当然我不会用同样的理由去反驳第二种说法,但可以肯定的是,大家更关注当地穷苦女孩的生活状况,因为等她们长大之后,有些工作会需要大量的帮手。
其实直到最近几年,还没有哪个西方旅行者见识过茶叶烘焙方法,这一方法一直是国家机密。我们在上阿萨姆邦的几个省份尝试种植茶树,并雇用了几百名中国工人,才对整个制茶工艺有了完整的了解。
在烘焙红茶之前,要把茶叶放在竹匾上,在阳光下暴晒几个小时,接着再放在阴凉处冷却。制茶工人一把把地抓起茶叶,在掌心里搓揉,直到茶叶变软,变成黑褐色,然后再把茶叶送去炒制。锻铁大盆已在火炉上烧热,炒茶工嘴上蒙着一块毛巾,等着分配给他待炒的茶叶。
炒茶完全靠双手,每次只炒两斤,炒茶工不停地用手搅拌,直到双手无法忍受滚烫的铁制容器为止。而且在炒茶过程中,茶叶在滚烫的铁制容器中噼啪作响,并渗出一种汁液,会给皮肤带来伤害。因此,炒茶是一项很艰苦的工作,一旦开始翻炒,炒茶工中途不能停歇,要忍受令人窒息的烟气和灼热火炉的熏烤。有经验的炒茶工用手感觉茶叶炒出韧劲时,便把茶叶送去做风凉、簸扬及揉捻处理。揉捻工序相对比较简单,女人和孩子都能做。看到工人在平盘上用双手揉捻出茶珠,大家就能对这道工序有一个初步的了解。揉捻过的茶叶会渗出暗绿色的汁液。接着,再把制茶工序重新过一遍:分拣、簸扬、烘焙,随后把茶叶再烘焙一次。这几道工序要反复做三四次。
烘焙过后,就要分拣茶叶。要按照茶叶的大小和精细度来筛选。白毫是用嫩梢萌发的叶芽制作的,这种茶价格最贵,但也最容易变质。包种茶是品质略次的茶叶。其他茶叶则以不同名称来分类,比如正山小种、工夫茶、松溪茶、武夷茶。武夷茶是这些茶叶当中最粗糙的,价格也最便宜,因为武夷茶的茶叶叶片很大,长得过老,因此当地人又将其称为“大茶”。
另外,有意思的是,茶叶的名称都有含义。有的名称是暗指制茶的艰辛过程,如工夫茶的意思就是指制茶花费了很多工夫,拣焙茶(一款红茶名字)的意思是“精心挑拣”。熙春茶末是指熙春茶的残渣,是用熙春茶的碎末制作的。熙春茶在绿茶当中排第三位,行家认为品质排在前两位的分别是御茶和松萝茶,松萝是这种绿茶的产地,这三款绿茶都产自江南省 和浙江省。
这后几种茶叶也用和炒制武夷茶相同的方法来制作,但手法更细腻,炒制得更精细,花费的时间也更长。经过前几次炒制之后,茶叶要放入密封罐里至少存放五六个月,然后再做最后一次炒制。随后再用靛青和硫酸钙对茶叶着色,靛青用于上色,硫酸钙用来定色。
第一部 墨菲·德尔默的信
致敦玛纳宫的帕特里克·奥多诺万
别有天地(一)
别有天地(二)
别有天地(三)
别有天地(四)
别有天地(五)
第二部 书生平西的旅途见闻
一、帝国海军 - 走私快速帆船 - 伦琮彰显帝国军威 - 阿娘鞋岛和虎门-
扒龙 - 抓捕 - 三桅帆船的闹剧 - 糊弄人的英勇举动 - 战事公报
二、澳门 - 海员的保护神 - 祭牲 - 海岛 - 疍家人 - 海盗聚集地 -
中国的“红胡子” - 海上霸王 - 禁海 - 1810 年的海盗 - 寡妇首领-
女子典范 - 梅瑛传奇 - 黑旗帮与红旗帮 - 和平 - 战俘的回忆
三、福建省 - 中式厩肥 - 厦门及其侨民 - 算命先生 -
风水之道- 魔镜 - 知书达理的典范 - 辫子的用途 -
礼仪队列 - 彩台上的女子 - 神秘人物 - 妖艳 - 凤凰
四、船上的鸦片 - 无用的悔恨 - 蓝眼睛的危险 - 西洋呷板 -
地理教义 - 欧罗巴、英圭黎、佛兰西等 - 红毛人 -
蛮夷为什么受鄙夷 - 猜测英国财富的来源 - 伪币制造者
五、福州府 - 古桥 - 闽江 - 千趣阁 - 斗鹌鹑斗蟋蟀 -
中国野味 - 鸬鹚捕鱼 - 水鼠 - 打发时间 - 流动赌场
六、难以拒绝的要求 - 武和夷 - 崇安县 - 闽江 - 红茶之乡 -
茶树种植与采摘 - 清明节 - 手套的功能 - 欧洲人的偏见 - 制茶
七、选墓地者 - 墓地 - 亡者的冥宴 - 和尚及哭灵女 -
狗的处世方式 - 舟山和定海 - 观音菩萨像 -
阿波罗与战神 - 阿弥陀佛 - 普陀山的寺院和僧侣
八、地理讹误 - 府厅州县的等级制度 - 从镇海到宁波-
阿美士德勋爵号到访 - 一位官员的权宜之策 - 桑树与丝绸-
崇明岛 - 盐田 - 棉纺织工人 - 小作坊 - 互助储金会
九、上海 - 帝国大运河 - 贸易前景 - 南京土布 - 漆器制作 - 漆树-
中国漆器与日本漆器 - 薪酬水准 - 杀人凶手 - 复活的孩子
十、镂雕匠人 - 古玩店 - 象牙球雕 - 檀香木 - 屏画-
青铜器 - 古瓷器 - 算盘 - 赏礼 - 灯笼 - 焰火
十一、危险的征兆 - 清茶门教 - 秘密社团-
中国的村民自治 - 伦琮的苦衷 - 公告
十二、圈套 - 乱贼 - 匕首桥 - 遇险的平西 - 曹熹落网-
各种政见 - 前往南京
第三部 秀才的治学之道
一、官报 - 九卿会审 - 王命旗牌 - 审判庭审简要程序-
监牢与酷刑 - 流放 -《 大清律例》- 复仇案敕裁法
二、汉字 - 母字 - 象形文字史 - 六书-
蝌蚪文 - 口语 - 官话和鄙话 - 概念与建议
三、举人
四、三教 - 哲学思想 - 道德 - 宇宙起源说
五、迷信
六、启蒙书籍 - 四书五经 - 科举
七、考题与答案 - 诗喻 - 小说
八、科举考试
九、生日 - 乐师 - 戏剧与演员 -《窦娥冤》 - 一部滑稽剧
十、历史学家
十一、九重发威 - 伦琮获赦免 - 谋反者获极刑 - 棘手的使命
第四部 平西在北京
一、旅行回忆 - 长江沿岸 - 农业及产品-
大白菜 - 过多的人口 - 浮岛
二、工业村 - 瓷器 - 薄胎瓷 - 古董-
奇妙的青金石 - 瓷神
三、医生的看法 - 颜色与疾病 - 人参 - 长生不老液-
解剖概念 - 把脉 - 主张顺势疗法 - 女性地位
四、女性礼节 - 加帆独轮车 - 北京 - 四城相套-
有钱人的乐趣 - 热情的接待
五、皇帝与百姓 - 古代社会阶层 - 现代社会阶层 - 外族人-
奴隶 - 特权 - 九等官秩 - 现实与权利
六、行政机构
七、典仪大殿 - 政治预见 - 皇帝的训斥-
火炮与外交 - 夺取舟山和香港 - 休战
八、西苑的庙会
九、阅兵
十、广州战败 - 第二次远征 - 攻占厦门-
攻占舟山 - 定海溃败 - 攻占宁波
十一、希望破灭 - 撤出宁波和定海-
洞房花烛 - 婚礼习俗
十二、最后的战事 - 南京的和平 - 告别
译后记
在有些文学作品里,插图与文字相得益彰,甚至颇有喧宾夺主之势,却让文字描述显得更加生动,《一个法国记者的大清帝国观察手记》正是这样一部作品。作者和插画家勠力同心,把一个欧洲人对神秘中国的印象描绘得栩栩如生,画家博尔热的插图真实、细腻,他的画作又给多朗-福尔格的文字带来无限的遐想。这样的作品一定会深受读者喜爱,配有插图的作品读来轻松,还让读者对遥远的陌生国度产生真实的视觉印象。
——法国《两个世界》月刊(1844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