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其他精神分析学家来说,精神分析是一门学科,但对卡伦•霍妮来说却是解药。一个以自身为解剖对象,为了治愈自己努力活下去的神经症患者,霍妮的感受与经历,让她拥有一针见血的精神分析能力。
所以,读霍妮的著述就像读一部隐秘的自传,与其说是听她讲述一个个案例,不如说是在听她讲述自己与神经症对抗的感受与经历。这种的感受与经历,会给你带来走出困境的机会和勇气,帮助你蜕变出一个全新的自我。
第一章自我分析的可能性和可行性
通常来说,精神分析进行的速度越快,效果越明显,患者也就越愿意“配合”,这一点对于每位精神分析师而言,几乎早已经达成共识。而我在这里所说的“配合”,并不是说患者非常懂礼貌,愿意被动地接受精神分析师提出的任何建议,也不是说患者拥有自觉的主观意识,自愿提供本人的病情状况。虽然对于大部分来诊所约见心理分析师的患者而言,他们早晚都会知道,但承认自己的内心,并且坦诚地表达出来,这样做是非常必要的。谈到患者的“配合”,我所指的是他们愿意进行自我表达,并且这种方式是十分自然的,极少受到患者本人自身意识的影响,就好像一名作曲家创作曲子,他会自然而然地将感情流露出来,这是一种情不自禁的表达,不受任何条件的拘束和影响。如果作曲家可以用意识干扰情感表达,那么他就无法创作出曲子,也就不会产生任何作品。同理,即便患者寻求心理分析,他们也非常渴望跟分析师进行完美的配合,但是他们的意愿一旦遭受阻挠,所有努力都功亏一篑,最终便无法获得有益的结果。如果一名患者越是感到轻松自由,经常把内心的想法说出来,那么他就越有能力解决自身的麻烦。这样,患者跟分析师进行配合,双方进行互动,结果会更显著。
对于患者而言,我经常跟他们说,精神分析师只能扮演一名向导的角色。这就好比人们打算去登山,任务非常艰险困难,究竟应该选择哪一条路上山,要避开哪些艰难险阻,登山中的向导会对此提出一些较为稳妥的建议。精神分析师也是这样,他对患者所提出的建议都是最理想的情况,但不一定是最有效、最准确的方法。为了把这件事说得更清楚一些,我要补充说明一点:虽然向导自己都亲身经历过登山,知道登山是怎么一回事,但他不一定攀登过某一座特定的山峰。精神分析师的情况与此类似,每个分析师都知道患者的普遍问题是怎么回事,但不一定治疗过某个特定患者的某种特殊病症。因此,从这个理论来说,患者应该掌控自己的内心活动以及个人创造力,这些在治疗过程中才是最为重要的。很多情况下,正是因为患者能够对自我的心理活动进行建设性调整,才缩短了自我分析的时间长度,带来更好的治疗效果,这个观点绝非虚言。
在使用自我分析进行治疗的过程中,患者有时情况不太好,分析疗法就会因为各种原因而中断,甚至彻底终止。这时,不管是患者还是精神分析师,都会对这样的结果表示遗憾,但往往治疗进程发展到这一步时,患者自身心理活动的重要指标才会逐渐显露出来。在此后的一段时间内,如果患者和分析师双方都没有进一步采取行动,继续进行精神分析治疗,而患者的心理状况却意外地表现出某种改善,甚至有稳定持久的提升状况,这样的话,双方都会对这种意外感到惊喜万分。分析师经过详细的调查之后,发现患者的周边环境并没有出现明显变化,根本不会引起患者病情的改善,那么就很难解释这种改善是如何发生的。这种情况下,我们应该考虑到,也许这是心理分析治疗所产生的一种滞后效果。事实上,我们不容易解释明白这种滞后效果究竟是如何产生的,但可以推测,它很可能受很多因素的制约和影响。
在此之前,精神分析法在患者了解自我方面提供了一些帮助,让患者培养出一种较为准确的自我观察能力,这种能力让患者比以前更加相信自己的确在某些方面存在心理障碍,或者自我心理中存在一些以前从来没有意识到的新病症。而且,由于精神分析师提出了一些具体建议,患者会自我反省,发现自己原本将这些问题当做外部干扰,其实还是自我心理出了问题。如果患者能够对自我心理活动做出一番省察,而且感觉轻而易举,那么他会将自我心理情况的改善当做自己的努力,从而把功劳归给自己。有时患者身上出现的问题只是争强好胜,想处处高人一等,或者非要竭尽全力挫败别人。如果真是这样的话,他就很有可能不甘心让精神分析师获得功劳,会想方设法不让别人得到成功治疗的满足感。这种情况下,分析师应该采取的最好方式,就是从这个治疗病例的扮演角色中完全退出,给患者绝对的主动权,那么他的病情就会康复。另外,我们还要记住一件事,在自我分析领域里,很多事情都会存在滞后效果。比如,人们在谈话的过程中,彼此之间开玩笑或者做出某种评论,很可能要过很久人们才能真正体会出那个玩笑或者评论中的真正含义。以上进行的这些对比解释虽然属于不同方面,但它们都存在着一些共通之处,都展示出患者的内心实际上曾经存在过一些心理活动,但是他自己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换句话说,对于这些发生在暗中的心理活动,患者自己并没有一些自主意识。
我们都很清楚患者存在的某些心理活动确实是在无意识状态下进行的,即便是那些非常有意义的、指向性非常明确的心理活动也是如此。每个人都曾经做过一些梦,这些梦对于我们来说富有意义,甚至成为我们的独特经历:白天我们受到一些难题的困扰,总也无法解决,但是晚上睡了一觉之后,问题却出乎意料地迎刃而解。或者白天有一道数学难题解不开,睡过一觉后,第二天清晨起床,答案突然自己跳出来了。还有一些在晚上难以选择的问题,让人犹豫不决、纠结不已,睡了一觉后就有云开雾散、恍然领悟的感觉⋯⋯诸如此类的事情非常多,我们甚至在白天产生了某种怨恨,但内心并不知道有这种情况,而在夜间睡觉时,这种怨恨却在人的意识层面非常活跃,可能在凌晨五点时使人突然惊醒,然后让他突然意识到自己内心中居然隐藏着如此深的愤怒之情。
实际上,每一位精神分析师对患者的情况进行分析,都是以患者的内在心理活动作为依据的。分析师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在这种治疗方法背后隐藏着一个理念:如果想让分析治疗顺利进行下去,就必须事先消除患者心理上存在的“抵触情绪”。此外,我要特别强调的是,患者的内在心理活动并不都是负面的,也有它积极的一面。如果患者内心越是渴望解脱,那么治疗中的阻碍就越少,患者自身表现出来的心理活动也就越具有创造力。然而,不管我们特别强调心理的消极因素(抵触情绪),或者是强调心理活动的积极方面(渴望动力),心理分析的内在原理都是一样的,都需要通过消除心理障碍激发出患者内心中足够的渴望动力,尽力使他内在的心理能量全部发挥出来,从而产生一些新的分析资源,这样才能最终使自我分析达到一个更高的层次。
然而,如果一名精神分析师仅凭患者产生的无意识心理活动,就把这些内容作为分析治疗的材料,或者只是发现患者具备解决个别问题的能力,便将这样的能力作为分析对象,那么分析师的方法就存在偏差。事实上心理存在的问题有很多方面,患者的某种能力可以运用在其他方面吗?患者能运用自己善于批判的才能去彻底省察自我心理吗?他能检查自我省察结果吗?他能解释各种心理现象吗?而对于患者身上出现的各类心理现象,我们还能做一些更深入的分析吗?这些关键问题都是本书应该提及的。
通常情况下,患者和精神分析师之间各自存在不同的分工。一般来说,患者只需要把他心里的想法表达出来就可以了,比如有什么样的感觉、什么样的冲动等等,而分析师的任务是运用自己的专业知识,以及具有批判性的才能和智慧,帮助患者挖掘出其行为背后的真实意图。
一般来说,分析师要做的事情是将一些外表上看起来几乎没有任何关系的材料,想方设法联系在一起,然后用这些材料对照患者所讲述的内容,提出一些质疑的问题,并且启发患者意识到自己的话语中可能隐藏着一些潜在含义。
在这里,我之所以使用“一般来说”这个词语,原因是有时精神分析师会凭借自己的直觉进行判断,而患者也有可能主动将一些不相关的材料联系起来,然后对此进行分析解剖。但是,从总体情况来看,患者和分析师之间各有不同的任务,分工确实是存在的,而且这样的分工对整个分析治疗过程来说确实有很多好处。因为这种方法能让患者避免紧张,在一个较为放松的心理状态下将自己的内心感触和想法统统表达出来,而且是一种非常纯粹的释放和袒露。
然而,两个分析期之间总会存在一个空档期,我们该做些什么呢?如果由于某些特殊的原因,分析治疗不得不中断,而且中断的时间比较长,那么整个治疗过程又该如何发展?或者我们任由事情自然发展,让患者的病症在不经意间获得恢复,我们什么也不做,完全把希望寄托在偶然性上,难道真的可以这样处理吗?我们真的能够做到让患者自己进行自我省察,并且让他自己运用推理能力解决心理难题?想实现这样的想法,目前还存在很多困难,而且要冒一定的风险,方法本身也存在着局限性(这个问题在后面部分详细讨论)。除此以外,我们还要提出一个疑问,让患者进行自我省察和自我分析,难道真的没有可行
性吗?
001 第一章 自我分析的可能性和可行性
028 第二章 神经质产生的驱动力
063 第三章 精神分析的认识阶段
088 第四章 患者在精神分析中的角色
106 第五章 分析师在精神分析中的作用
130 第六章 偶尔发生的自我精神分析
149 第七章 系统的自我精神分析:初期步骤
166 第八章 对病态依赖进行系统的自我分析
220 第九章 系统自我精神分析的方法和原则
237 第十章 处理阻抗因素
256 第十一章 自我精神分析的局限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