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怀生命:和孩子共读的人生书》(书摘)
第一辑生死之间
生命的幸运
有一天,有两个小女孩谈起她们的生命所经历过的危险。
一个说,她有过四次“蒙难”呢,第一次,是她刚生下的时候,她太小太小了,都以为可能养不活了,是她奶奶把她养活了;第二次,是她小时得了一种什么怪病,是她爸爸好不容易从外地赶回来,给她输血,才救活了她;第三次,是她吃饭不小心把鱼刺卡到喉咙里了,是她大姑想尽办法弄出鱼刺救了她;第四次,是她走路不小心,差点掉进一个深潭,幸亏她妈妈把她一把拉住了,才没掉下去。
另一个说,在她还没有出生之前,在还没有“我”之前,“我”就有过两次生命危险呢,第一次,是“我”的外婆年轻打仗时去背伤员,身上的水壶被一颗子弹打穿了,水都流光了,你想想,如果子弹偏那么一点,打中了“我”外婆,就没有了外婆,哪里还会有“我”?连“我”妈妈都不会有了!“我”和“我妈妈”“我外婆”就都没有了,就都像水一样流光了!第二次,是“我”出生之前,妈妈就怀过一个“哥哥”,但后来流产了,要是妈妈的第一胎生了,“我”就不能够出生了,即使让再生一个,那生下来的也可能不是“我”了,你说多悬啊!
她们共同的结论是:活到现在真不容易。
确实,生命是一个幸运,甚至是一个奇迹。
我们每一个人都可能经历了一些我们已经知道的危险,但可能还有许多我们并不知道的危险呢。也许那天你没出门,对你就是一个幸运;也许那天即使你出门了,但走的是这条路而不是那条路,对你也是一个幸运;也许即使你出门走的是那条路,但你在那个路口前停了停,而没有照直往前走,对你也还是一个幸运;因为,可能恰恰就在那一天的那一个时候,有一个喝醉了酒的司机在那个路口开车撞倒了一个人,当然,那不是你,你是幸运的,但你可能并不知道这一幸运。
这还是出生以后我们所不知道的危险,还有出生以前我们所不知道的危险呢。也许你的母亲在怀着你的时候明智地拒绝了一次去外地的出差;也许她没有去挪动那袋大米;也许她在那个寒流袭来的早晨及时地加了衣服而没有感冒发烧;这些对你都可能是一种幸运,因为那样的话,流产的就可能不仅是你的“哥哥”,而且还有“你”了。
或者更早,也许你的母亲年轻时,那天没有突生一念去一朋友家而遇见你父亲;你的祖父那天没有跌一跤而躺在床上想换个职业;甚至于你根本不知道名姓的某个祖先在很久很久以前的某一个黄昏没有打一个喷嚏;一切可能就都不一样了,这世界上可能就没有你了。
离我们的生命越是遥远,越是哪怕最微小的事件也有最重大的意义,都可能改变后面整个一长串生命系列的命运。
当然,如果是那样,如果还没有“我”,还没有“自我意识”,没有对幸运或不幸的感觉,也就无所谓“我”的幸运或不幸了,那所有本来有可能出生却还是没有出生的“人”如何能感到自己的不幸呢?又有多少有潜在的生命可能却终于没有出生的“人”呢?
无论如何,现在这生命是握在你的手里了,那么,珍惜它吧,你的生命,这是在无数的偶然性中、在各种各样的危险中很不容易才产生出来的,世界上最美丽的花朵!
心存感激
一只野外的小鹿,刚刚生下来,眼睛还没有睁开呢,就会努力挣扎着站起来,去够母亲的乳房;当鹿群遇敌突然奔跑时,它也得踉踉跄跄地跟着跑,没有谁能背负它。而一个人类的婴儿刚生下来时是多么软弱无助而又备受优待啊,母亲要用乳房去够他,他才吃得上奶(幸亏吸奶这一原始本能他还保留着);让他平躺着睡,他自己就没法翻到侧边来。
我们大概都知道一些我们幼小时所遭遇过的危险,在那些关键的时刻,是我们的爸爸、妈妈、奶奶、大姑等亲人或别的大人救了我们,但是,更多的是我们所不知道的或知道了也不太在乎的他们日常所给予我们的似乎琐碎的关心、抚养与爱护。
可以说,每一个活到我们现在这么大的人,都不是仅仅凭自己活过来的。
而且,当我们还是婴儿的时候,我们虽然知冷知热,知道饿了要叫唤,疼了要哭泣,我们对那一段生活却几乎没有任何记忆,这也许说明,记忆力是伴随着主动生活的能力一起成长的。我们那一段作为人之初的、最宝贵的生活的秘密,恰恰不是保存在我们手里,而是保存在我们的父母或别的亲人手里,我们现在所知道的一些故事,是他们讲给我们听的,这样,在我们的生命中,实际上就融入了他们的生命,或者说,在他们的生命中,也包含着我们的生命。
我们的生命还通过多少条别的公开或隐秘的途径,和多少个我们知道姓名以及不知道姓名的人联系着和分享着啊,所以,我们谁也不敢说:我们的生命,完全是属于自己的,我们的生命,完全是我们自己造就的。
而且,我们在成人之前,基本上都是一个受益者而非施惠者。我们成长所得到的一切,都不是现成就有的,也不是天上掉下来的,而必有人为之付出劳作。
大约两千年前,一个古罗马帝国的皇帝、斯多亚派的哲学家马可·奥勒留有一本写给自己的书,叫作《沉思录》,这本书的第一卷,全部写的是他对那些对他有过助益的人的感激之情,他写下了对他的祖父、曾祖父、母亲、生父、养父、胞兄、养兄、姐妹、妻子、许多老师和朋友的感激,说他为这一切而感谢神明。而一个获得了诺贝尔奖、其发明已经造福了千百万人的科学家,也说他仍然感到对他人有一种亏欠。
也许我们什么都不必说,也许我们笨拙的笔也难于表达出我们的感激之情,那么,让我们用自己的行动来说话,让我们用对自己的父母和儿女,对前人和后人的恰当行为来表达出这样一种感激之情,而人类就在这一过程中世代延续和进步。
心存敬畏
我们对我们的生命,有我们所知道的方面,也有我们所不知道的方面。
如果有人自诩他最终揭破了生死的奥秘,你千万不要相信。即使是古希腊最有智慧的人苏格拉底,在他被判死刑之后也只是说:“分手的时候到了,我去死,你们活着,哪条路好,只有神知道了。”而古代中国最有智慧的圣人孔子也只是说:“未知生,焉知死?”“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是知也。”
无论是在诞生的一端,还是在死亡的一端,两端都没有人来告诉我们真相。因为,一端还无所谓人,另一端“还从来没有人从那条冥河上回来过啊”。
从个体生命来说,有谁能在降生时像一个成熟了的大人一样观察、感受、体悟并且记忆呢?更不要说他在母腹中的时候了。而从整个人类来说,她在孕育和诞生的时候不也像一个浑噩无知的婴儿?人类的生命,有一大段没入在我们无知无识的海洋。
现代科学告诉了我们一些有关生死的知识,比方说个体生命在母腹中的孕育,人类在地球上的进化,乃至于推迟死亡、延长人的生命的一些办法,但是,我们发现,我们对有关生命与死亡的具体知识越多,我们未知的东西也越多,就像一个圆圈较小,它所外切的面也较小一样,随着我们知识圈的扩大,它所外切的未知领域也扩大了。
我们不知道的东西并不就是不存在,只是我们不知道而已。人为什么存在?我们今天为什么在这里?这一定是有某种根本解释的。人们甚至发现,宇宙有一种内在的和谐,生命呈现出美丽的光彩,但是我们却不敢说就知道它们最深的奥秘。
我们如何对待我们尚不知道的那一部分生命的神秘呢?有些人承认神秘,却又动辄说自己能揭开这一神秘,那他是太轻易地把自己看作神而不是人了。在某种意义上,“神秘”之所以为“神秘”,就是因为它是“神”的而不是“人”的秘密,或者说它只能被人不断地接近,而不能被人最终地揭破无遗。
近代以来最伟大的经典物理学家牛顿说:“我只是一个在海边捡到几枚贝壳的孩子。”
上世纪最伟大的物理学家爱因斯坦也说:“任何一个认真从事科学研究的人都相信,在宇宙的种种规律中间明显地存在着一种精神,这种精神远远地超越于人类的精神,能力有限的人类在这一精神面前应当感到渺小。”
生命是一莫大的赐予,我们对我们所知道的,我们生命的直接赐予者心存感激;而对我们所不知道的、我们生命的根本赐予者则不仅心存感激,还心存敬畏。
人间所有自称的“最终的揭秘者”都近于狂妄,而只有承认世界上总是有某种人所达不到的神秘,在心里保持敬畏同时又不懈追求的人们,他们知道人既伟大又渺小,从而既自信又谦卑,他们的所作所为才最符合人的身份。
面对死亡
在我们的一生中,我们有时会目睹我们的亲人或朋友的故去,然而,再没有青春的生命集体地被死神攫走更让人悲伤的了。下面是一个真实的故事:
“文化大革命”前一年的夏天,在一个南方的湖边,有一天下午,一个中学的女校长带着初中一个班的学生去学游泳,游完了,她招呼同学们上岸回家,女生们要换衣服,让男生们先走,结果只剩下了女生。
而女生中仍有意犹未尽者,忍不住又偷偷下水了,下去的女生脚下一滑没有踩到底,惊慌失措地大喊“救命”,她掉进了一个人们冬天挖过莲藕后没有填平的大深坑。
岸上二十多个还不会游泳的女生想要救自己的同伴,她们又刚刚受过学习英雄、见义勇为的教育,于是一个个地手拉着手,向那深潭走去,她们要用这个“长链”去救她们的同伴,她们相信自己正在做的是一件正当的事情。但是她们几乎全体陷进了深潭。
岸上的女校长也不会游泳,这时路上恰好走来一个渔民,女校长跪在渔民的跟前:“救救孩子!”“不行,这么多人,拽住我不放,我也会没命的。”渔民很冷静,不由分说就要走开。女校长坚持着拦住他的去路,依然跪倒在他的跟前,渔民绕行着,女校长坚持着,渔民没有动容,女校长失望了。
突然间渔民又折返回来,跳进了水里,一个、两个,孩子们依次被救了起来,消息传开了,另一些人也赶来抢救了,大部分孩子得救了,然而,最后救起来的四个,也是最先下去救人、学校里品学最优的四个孩子,却永远中止了她们含苞欲放的生命。
这四个女孩,被葬在了铁路旁边的小山坡上。其中一个女孩,出事那天正是她十五岁的生日,她爸爸为她买来的生日礼物:一个尚未写字的日记本、一个迟到了的救生圈,只能够陪她入葬了。
事隔三十年了,当我写这些字的时候,不久就将是她们的忌日,她们如果还活着,她们的儿女可能也像你们现在这么大了。
珍惜生命
我们都知道司马光小时候打破缸救出一个溺水的同伴的故事,现在我们假设那是发生在这样一个人家里,这家的主人,也就是那口缸的主人抱怨司马光说:“你为什么不跳到缸里去救人呢?这样缸就不会损坏了,你也还是有可能把那孩子救上来的,如果这样,岂不更好?或者,即使你没有把那孩子救起来,甚至你自己也死了,但至少大缸不会损坏,我们还多了一个小英雄。”
这些假设显然是不合情理的。如果真有说这些话的人,那他一定是一个非常冷酷的人。
对于人来说,人的生命比什么都重要,尤其是孩子的生命,远比一口缸重要,比一只羊重要,比一栋房屋重要,比一片树林重要,所以,当发生火灾的时候,抢救人远比抢救物更重要,抢救孩子又比抢救大人更重要。
而在救别人的时候,还要考虑力所能及。孩子啊,我们除了要有一颗勇敢和挚爱的心,也要有冷静和智慧的头脑。
我们今生可能确实会碰到不站出来就会后悔、不站出来就会被钉上耻辱柱的时刻,就像在克拉玛依火灾中一些不顾孩子、只管自己仓皇逃命的人所经历的时刻,但我还要补充一句,这主要是在我们长大了的时候。
你们现在还很小,生命的道路还很长。确实有一些很危险却必须做的事情,那也应当由我们大人来做。
有一部老电影叫《瓦尔特保卫萨拉热窝》,其中抗击法西斯的地下组织有一次危险的接头,一个老人知道了,他不让自己的孩子去,说:“不,你们要活到战后,去享受和平。”结果他去了,被密集的枪弹打中,倒在了接头的教堂前。
但过了一些年,萨拉热窝又打起来了,士兵们互相射击,平民们也生活在炮弹不时从天而降的天空之下。那里的一个小女孩每天在阴冷、潮湿的地下室里写她的日记,她写道:“大人们为什么要打仗?”
小女孩的日记已经在世界上广为流传,但战争还在继续,可见大人们常常也并不比孩子们更聪明。
人当然不能苟且地活着,不能丧失尊严、毫无廉耻地活着,不能在牺牲和伤害他人的基础上活着;而且,我们应当使那种要么苟活要么赴死的境况越来越罕见;而这些也并不与珍惜生命的真理冲突,甚至它就包含在这一真理之中。
总之,我们要记住,生命是最宝贵的。你的生命、我的生命、他的生命,我们每一个人的生命都很宝贵。我们必须好好地珍惜这生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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