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召回医学之魂:何裕民教授医学人文杂谈》:
近现代的心身二元思想
近代心身二元思想可以说发端于笛卡尔。他是17世纪法国著名的哲学家,对后世思想界影响巨大。尽管他鲜明地反对宗教,但在心身问题上却也走向了另一个极端,提出了另一种类型的彻底的心身二元论。
笛卡尔从机械论的立场出发,把“人”只看作是人体,且完全看成是架机器,认为人的五脏六腑就像钟表里的齿轮、发条一样,拨上弦就能活动。当然,他也注意到心理存在,且专注于寻求“我为何认为有‘我”’的“我”的来源,也就是说,心灵与自我意识的来源。认为“我”这类心理是完全另外存在的,充其量这个“我”借助了松果体来影响身体,或者与身体发生某种作用。外界引起的感觉由神经传到大脑,在松果体里告知“动物灵魂”,由后者发布应对的指令。就这样,他基于唯物主义,明确提出了心身各自独立的观念,且影响至今。当今西医临床医生忽略或蔑视精神心理,笛卡尔就是其思想观念的祖师爷。
根据本格(Bunge)的研究,笛卡尔之后持心身二元论者,影响较大的可归纳出五种学说。五种学说简介如下。
(1)心身(脑)独立说。英国的维特根斯坦(Wittgenstein)是20世纪较有影响的西方哲学家之一,他认定心脑是完全独立、无关的。持这观点者不多,也许只有维氏一人。
(2)心脑平行说。此说认为,脑的事件与心理活动是平行/同时地发生着的,也就是说生物与心理现象是平行的,互不隶属。持这观点的学者很多,著名的如德国的莱布尼兹(Leibniz)、洛采(Lotze)、杰克逊(Jackson)等,也包括现代心理学格式塔学派的一些心理学家。这一理论一度在西方十分流行。
(3)心理只是副现象说。近现代一些著名学者,如赫胥黎(Huxley)、福格特(Vogt)、布劳德(Broad)、艾耶尔(Ayer)、普切蒂(Pucceti)等认为心理活动只是脑生理活动引起的结果,是脑生理过程的副产品。持这类观点者以生理学家为多。
(4)灵魂控制说。持这观点者从古至今,代不绝人。古希腊的柏拉图开创此说在先。近代著名学者奥古斯汀(Augustine)、阿奎那(Aquinas)、精神分析学鼻祖弗洛伊德(Freud)、现代著名学者图尔敏(Torlmin)以及科学哲学家波普尔(Popper)等,都持类似观念。他们往往强调心理活动控制或支配着脑的活动和躯体变化。
例如,在科学哲学中创造伟业的波普尔,便认为心理与脑是相互彼此独立的(二元论),尽管两者时有相互作用,但大多数情况是心理控制着脑(生理)。
(5)心身(脑)相互作用说。麦独孤(McDougall)、艾克尔斯(Eccles)和马戈利斯(Margolis)等认为心身(脑)是二元的,但彼此可相互作用,脑是心理活动的基础,但脑又受到心理的控制。这一理论在西方曾一度十分流行。
随着脑科学研究进展,总体上,心身二元论基本已被研究成果所否定。然而,二元论远未销声匿迹;相反,它还是根深蒂固地存留于许多人(包括一些著名脑科学家、思想家和医学家)的脑海里。例如,艾克尔斯本人就是著名的脑科学家,因发现抑制性神经元而获得诺贝尔奖,但他却持带有二元论痕迹的“心身(脑)相互作用说”。他将“自我”与脑(躯体)视作不同的事物和加工过程,并清晰地加以区分,提出了两者相互作用说,并将脑比喻为计算机,认为“‘自我’是大脑的编程员”。因此,有人把他称作是“现代脑科学家中的笛卡尔”。
心身二元论之所以难以成立,不仅仅因为它与各种科学实验结果和人们已获得的证据不相吻合,还在于它的立论根基的偏差。据日本学者泽口俊之的分析,许多著名学者和科学家都会犯这类错误,一个主要原因就是把脑(躯体)仅当作是具有“广延”(广延,哲学用语,指有明确空间界限——有确切边界的构造,所有物体都具有广延性)的物体看待,但心理及意识等不具备广延。因此,断定具有“广延”的脑不可能产生不具有“广延”的心理或意识。也正因为陷入这一自我挖掘的泥潭中,二元论者常把心理或意识作为一个“实体”来看待。艾克尔斯说“自我”是“编程员”,故“自我(意识)”作为实体就可以脱离脑而单独存在。然而,尽管死后作为尸体解剖时的脑,确实具有广延,但研究已证明,活着的脑里有1000亿个以上的神经元,它们一直活跃地活动着,密切地相互作用,故脑的活动是几近于无穷大的、无“边界”的“加工过程”,并不具有广延。所以,二元论者在逻辑起点上就存在着失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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