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体经学讲义》:
《汉志》以“六艺略”据第一,言六经。“诸子略”据第二,其称诸子学术,均为“《六经》之支与流裔”。又论“九流十家”,以儒家出于司徒之官,道家出于史官,阴阳家出于羲和之官,法家出于理官,名家出于礼官,墨家出于清庙之守,纵横家出于行人之官,杂家出于议官,农家出于农稷之官,小说家出于稗官。“兵书略”谓兵家出于古司马之职,“术数略”谓数术出于明堂羲和史卜之职,“方技略”谓方技亦为王官之一守,“诗赋略”称“登高能赋可以为大夫”,则诗赋亦出王官之一守。故“诸子”、“诗赋”、“兵书”、“术数”、“方技”五略,皆可谓之出于王官。
天子之官曰王官,王官谓舆图全境,与四方相对。现代语为“国家学术”,而古文“国”与“家”相对,“国”谓全国,包举东亚,乃至延及于天下,所谓“天下同文之国”者是也,而“家”乃谓大夫之“私家”。
上古王官之学,世官世畴。
《史记·历书》:“幽、厉之后,周室微,陪臣执政,史不记时,君不告朔,故畴人子弟分散,或在诸夏,或在夷狄。”如淳曰:“家业世世相传为畴。”
《孟子·告子下》:“四命曰:士无世官。”此谓大夫以上皆世官也。
故章实斋《校雠通义·原道》云:“有官斯有法,故法具于官;有法斯有书,故官守其书;有书斯有学,故师傅其学;有学斯有业,故弟子习其业。官守学业皆出于一,而天下以同文为治。”
学在天子,非谓天子可以“垄断学术”,乃谓能施行政教乃可以为天子。
世官世畴,亦非谓天子之王官可以“垄断学术”,乃谓王官能尽职守,以利于天子。
世官世畴,故学术可精,所谓“其物乃至”、“明神降之”。其守职敬业之谨严有如此者。如《左传》所云“官宿其业,其物乃至。若泯弃之,物乃坻伏,郁湮不育”,《国语》所云“民之精爽不携贰者,而又能齐肃衷正,其智能上下比义,其圣能光速宣朗,其明能光照之,其聪能听彻之,如是则明神降之”,只此即现代“工薪制”之“职业化”速不能及。
史称颛顼时,学术不在天子,而在大夫,人人作享,家家巫史,故颛顼治之。
实斋《和州志艺文书序例》论后世学术流变,自诸子以下则曰:“三代而后,文字不隶于职司,于是官府章程,师儒习业,分而为二。以致人自为书,家自为说,盖泛滥而出于百司掌故之外者,遂纷然矣。”实斋《诗话》论传奇、词曲以下则曰:“六代以降,家自为书。……遂使瞽史弦诵,优伶登场,无分雅俗男女,莫不声色耳目。盖自稗官见于《汉志》,历三变而尽失古人之源流矣。”所谓“人自为书”、“家自为书”、“家自为说”,即《国语》“夫人作享,家为巫史”句式之模拟。
今人倡言“学术自由”,亦即人人作享、家家巫史也,故“学术自由”与“国家学术”有别,知有“学术自由”而不知有“国家学术”,是不得谓之有国也。
上古天子“治历明时”,故历代禁私习天文。《通典》曰:“私习天文者,并不在自首之例。”《宋史》曰:“开宝中,太宗以晋王尹京,申严私习天文之禁。”
而《日知录》引樊深《河间府志》曰:“愚初读律书,见私习天文者有禁。后读制书,见仁庙语杨士奇等曰:‘此律自为民间设耳,卿等安得有禁?’遂以《天元宝历祥赋》赐群臣。由律书之言观之,乃知圣人所忧者深;由制书之言观之,乃知圣人之所见者大。”
天文之学,禁民间不禁王官,明仁宗“禁律为民间设”一语,最契经义。
……
展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