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可以看到,陈垣的中华文化观包含两方:一方为外来宗教、文化,另一方为中华文化:外来宗教、文化可以融人中华文化,但是不能改变后者;中华文化海纳百川似地容纳外来宗教、文化,本身得以丰富,但是本质不变。综合陈垣的分析,他对宗教与中华文化的关系,可以总结为:宗教是文化的一部分,而不是全部;宗教可以丰富文化,但不能改变文化,中华文化是“海”,“海无所不容,故无所不化”。总而言之,中华文化是中心,是本位,陈垣的中华文化观是基于他对自己民族文化的关怀,中华文化是处于中心地位的。
陈垣的中华文化观又是开放的,任何外来宗教都可以含纳于中国文化之中,也都有可能成为中华文化的一部分。作为基督教徒,他所持的信仰也是一种开放的信仰,他对事物的看法没有囿于自己所信的宗教;作为基督教徒,他也没有否定中国文化,他的文化观以中华文化为中心,不单是容得下基督宗教,也可以包容不同的宗教,不论是外来宗教还是本土宗教(详见第五章),不论这宗教是古代来华的还是现代来华的。也就是说,陈垣胸怀博大的宗教信仰,不单没有阻止他对中华文化的关怀,更让他可以在肯定中华文化为中心的前提下,以平等、客观的态度研究不同的宗教。
在当时的时代,陈垣的中华文化观实具有很强的现实意义。1920年代中国知识界刚刚经历了“五四”新文化运动的思想洗礼,“内感民族文化之衰颓,外受世界思潮之激荡”①,易走两个极端:或者是持文化保守主义,认为中华文化优越,而拒绝接受外来影响;或者持全盘西化观点,要将西方文化全盘带人。而陈垣的观点与之都不同,他既反对前者的封闭保守,又反对后者的极端崇洋。他对中华文化具有坚定的信心,但同时也不拒绝外来文化的影响。这些深刻的思想,都寄托于陈垣所著的外来宗教史的研究,可以说,《古教四考》和《元西域人华化考》等,既是宗教史著作,也是陈垣对现实思想潮流的自觉回应。许冠三对《元西域人华化考》有这样的评语:“对二、三十年代的中国文化教育界来说,它的出众处,非但是题材新颖,发前人所未发;而且在内容上剪裁得体,新旧两派可以各取所需。在守旧派眼中,它可显露中华文化之伟大,用夏变夷,又有新证;在革新派看来,它可以扩大国人胸怀,有助中外文化交流。”①此语然也。
关于中西文化的讨论,在一度喧嚣之后,20世纪30代逐渐归于沉寂,也大体达成一致的看法,即中西文化应当融合,只是融合的方式策略各有不同。如同陈垣一样,其他历史学者,对中西文化学术的观点并未在激烈讨论时登上言说的潮头,他们都是在自己的研究或者论述中提及个人的社会关怀和文化立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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