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徽因初露文学才华与她那似乎出于天赋的艺术气质,大概是她六岁的时候。长大后的林徽因曾经写有一篇散文,在文中,她透露自己六岁得过水痘。现在的小孩子也一样——儿童都要经历一回的这个疾病。在她的家乡,人们通常称这种病为“水珠”,许多小孩子都会因忍不住病痛而哭天抹泪。奇怪的是,徽因她竟然不像许多儿童那样感受难忍的病痛,却说:“当时我很喜欢那美丽的名字,忘却它是一种病,因而也觉到一种神秘的骄傲。只要人过我窗口问问出‘水珠’吗?我就感到一种荣耀。”林氏家族在林孝恂以外的枝头上,也是豪杰频出,比如,在老家福建的侄儿,有以《与妻书》凛然殉道的林觉民,与林觉民一起为“黄花岗七十二烈士”之一的林尹民,前仆后继组织起义光复福建的林肇民。非但如此,林孝恂又出资送外姓的蒋百里赴日本留学,这便是后来民国时期著名的军事教育家。可以想象这些侄儿辈尚且优秀如此,对自己骨肉,林孝恂更是如何精心培养了。
杭州陆官巷林宅,带着温厚的江南底蕴。白墙黛瓦下,似乎都泛起阵阵墨香;老旧的木楼上,有翩翩少年的读书声朗朗。开明的林孝恂,无疑期望他长子林长民成为时代优秀人物,何况林长民天资聪慧,也值得父亲对他寄予厚望。这个幼年经旧官府庭训的少爷,成为了光绪廿三年的秀才。
在林徽因还只有两岁的时候,林长民便只身外出,两度赴东洋留学,最终毕业于早稻田大学。林长民得中外文化涵养,且广结政界名流,所交如日本的犬养毅、尾崎行雄,中国的张謇、岑春煊、汤化龙、宋教仁等,均政坛显要,可见其时林长民已经存有改革中国社会的宏伟抱负。
林家老宅的院内,梁间燕子筑的巢还在,木桌上老式花瓶已落满尘埃。小徽因就这样,慢慢地成长着,在一个几乎没有父亲陪伴的童年。
林徽因的母亲生了三个孩子:一个儿子和两个女儿。
可是儿子在襁褓中、第二个女儿在孩提时代相继夭折。
1904年出生的林徽因是唯一活下来的孩子。
由于林徽因是女孩,父亲林长民便纳了第二个妻子,程桂林,希望她可以给自己带来继承者。对于这个女人,林长民宠爱有加,甚至为自己取号“桂林一枝室主人”。这样一来,林徽因的母亲自然便失了宠。这也使得小徽因的童年蒙上了一段沉重的记忆。谁说小孩子是不知道何为记忆的?恰恰相反,小孩子的单纯,往往使得他会对儿时的事情有着比大人更深的印象,这种印象甚至会存至一生。
小徽因曾因为母亲得不到父亲的宠爱,生出抱怨责怪之心。那时候,林徽因和母亲住在后院,每当她从前院快乐地回来,总是会听到母亲独自叹息,或是看到她落泪,而自己也总会莫名其妙地受到无休止的数落。这时候,徽因心里就会交织着对父母又爱又怨的矛盾感情。
她爱着自己的父亲,可是这爱中却也有着怨——怨他对母亲的冷淡无情。她爱给她温暖关怀的母亲,却怪她总在抱怨中令父亲离得更远。她的内心是多么想向父亲呼喊,呼喊他回到母亲的身边给她更多的关心和照料。可是,小徽因并没有这样做。
小小年纪的徽因,内心也因此背负了许多沉重。她既要在祖母和父亲面前做一个听话的孩子,又要在母亲身边做一个懂事的女儿。夏季的傍晚,或是秋天的清晨,她总是独自一个人坐在木楼上,看天空自在飘浮的云彩;或是蹲在花坛前,看着那些飞来飞去的昆虫,看它们无忧无虑地采蜜,是那么的让她羡慕。她开始多愁善感,开始渐渐地明白了生活并不是如自己所希望的那样,一切可以那么的幸福美满;小徽因开始懂得了多愁善感是怎样的一种情愫,同时亦学会了暗藏许多的无奈。
多年以后,林徽因成为一位极有名气的女诗人。她写过一篇题目为《绣绣》的小说,其间讲述一位乖巧的女孩绣绣,生活在一个不幸的家庭里。小说中写道:“夏天热起来,我们常常请绣绣过来喝汽水,吃藕,吃西瓜。娘把我太短了的花布衫送给绣绣穿,她活泼地在我们家里玩,帮着大家择菜,做凉粉,削果子做甜酱,听国文先生讲书,讲故事。她的妈妈则永远坐在自己窗口里,摇着一把蒲扇,不时颤声地喊:‘绣绣!绣绣!’底下咕噜着一些埋怨她不回家的话,‘……同她父亲一样,家里总坐不住!”’在小说里,绣绣的母亲身体多病,又懦弱无能,心胸狭隘,所以父亲将其冷落,娶了新姨娘又生了孩子。绣绣整日夹杂在父母亲无休无止的争执吵闹中,彷徨于没有温情、没有爱怜的生活里,最终因病死去。在小绣绣的心底隐藏着对父母亲爱恨交织的情感,这是林徽因多么熟悉的曾经,其实这一切又何尝不是林徽因小时候那段生活的写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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