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自巴塞尔的贵族
布洛伊勒是乡下人出身,是村子里第二个大学毕业生。而荣格却是瑞士巴塞尔的贵族,毕业于一所有着悠久历史和光荣传统的大学,雅各布·布克哈特和弗里德里希·尼采都曾经在那里执教。荣格是家中的长子,也是受人尊敬的保罗·荣格牧师和埃米莉·普赖斯威尔克的独子。保罗·荣格的父亲是一位著名的医生,他还是共济会会员,他就是老卡尔·古斯塔夫·荣格。在他身上有很多传说故事,有人曾经指认他为歌德的私生子。老卡尔·古斯塔夫的性格显然是令人敬畏的。曾经有这样一个故事:他向一位女子求婚但遭到了拒绝,他转身就走,冲至当地的一家酒吧,并要求酒吧的女招待嫁给他,而女招待竟然答应了。直至这个女招待几年后去世,老卡尔·古斯塔夫又再次向第一个女子求婚。那女人这次飞快地答应了他的求婚,而保罗·荣格就是这次迟来的结合所生的迟来之子。而普赖斯威尔克的父亲萨穆埃尔·普赖斯威尔克,是和老荣格一样光芒四射的人物,他是巴塞尔大学的神学家和希伯来语学者,他是提出欧洲的犹太人应该拥有自己的祖国的先驱。
不幸的是,就如同亨利·埃伦贝格尔所说,保罗和埃米莉却是“被牺牲的一代人”,他们出生之后,两个家族就开始家道中落了。保罗本来想成为一名希伯来语学者,在和自己最尊敬的教授最小的女儿结婚之后,却由于生活所迫成了一名乡村牧师。他慈祥而显得有些迂腐,他满怀失意,似乎也不知道该怎么对付自己倨傲不逊的妻子和不服管教的儿子。从1879年开始,保罗就一直在克莱恩—许宁根(位于巴塞尔城附近的一个农村)担任乡村牧师,他还是附近的弗里德迈特精神病院的新教牧师,他一直担任此职,直到于1896年身患恶疾而终。
他的妻子生于一个沉浸在唯灵论的家庭之中,母亲不得不定期与自己丈夫的第一任妻子那归来的鬼魂大战一场。当父亲写布道词时,埃米莉作为一个孩子,被要求坐在父亲的身后—使魔鬼无法潜入到第二天要对信徒们发表的演讲内容中去。卡尔·古斯塔夫父母的婚姻实际上问题重重,已经满目疮痍。母亲一旦不在家,那就肯定是呆在弗里德迈特精神病院,她是一名住院的患者。
荣格在自己生命行将结束的时候,曾经撰写过一部杰出的回忆录,如果你读过其中的前三章,就一定会对荣格的童年经历非常熟悉。荣格3岁的时候他母亲就已经住院了;他后来说,从那之后,“当别人对我说‘爱’的时候,我总是充满深深的怀疑”。4岁的一天,他梦到一个巨大的男性生殖器深入一处地下巢穴并在那里登基为王。这个梦使荣格无比敬畏和恐惧。他的母亲在梦中警告他说:“那家伙可是会吃人的!”这让荣格想到了“耶稣会”。6岁的荣格第一次意识到自己的母亲“有两个人格”。夜幕降临之后,她就开始用一种不同的声音讲话,这个新出现的人格与她普通的清教徒身份截然不同,会对牧师的儿子横加指责。荣格后来回忆起母亲第二人格的说话方式,称它们击中了“我的生命的核心”。
这个孩子似乎一直都不适应文明社会,到了青少年期也是如此。作为荣格终身的好友,阿尔贝特·厄里还记得童年时代对他的印象:“我还从没遇到过这样一个不合群的怪物。”大约8岁的时候,荣格患上了阵发性窒息(假性哮喘),“房间里的氛围开始变得令人窒息起来”,这种状况却会因为看到金色的天使围绕着蓝色的月亮飞来飞去而得到缓解。正是大约在这个年纪,荣格开始和自己玩一个游戏:他坐在一块石头上,问自己到底是荣格还是那块石头。“这个问题的答案一直都没弄清楚,我的疑惑伴随着一种好奇的感觉和迷人的黑暗感。”他开始在农村的秘密洞穴里点火,还劝说隔壁村庄的孩子加入这个游戏。当他10岁的时候,他在一把尺子上面雕刻了一个矮人,还将一颗石子涂上颜色,使它看起来似乎分成了上下两个部分,然后他就把这两个小玩意儿藏在了阁楼的地板下面。大约一年之后,他举行仪式一般地向这个小人送上用秘密的语言写成的卷轴:“拥有一个秘密对我的性格有着重要的影响,我认为它是我童年最本质的特点。”
11岁的时候,荣格进入巴塞尔高级中学,这是他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离开家,离开乡下的那片天地。他的新同学们发现荣格是一个天生持有异端邪说的人,以至于他经常不能向众人做出令人信服的解释,于是他的同学常将自己的违规行为嫁祸到荣格头上来。荣格没有办法摆脱这样的处境,他学会了随时准备好不在场证明。一次,有个同学狠狠地打了荣格一拳,他当时就失去了意识,并在当天被送回了家。于是,为了逃避同龄人的欺凌,荣格开始经常性地昏厥。有一次他再次发作昏厥,在家中休息,他偶然听到父亲以绝望的语调和一位朋友说:“这孩子倒是天生兴趣广泛,但是照现在这样下去,他以后如何谋生都成问题啊。”这番话令荣格迅速重整旗鼓,他强迫自己去克服这种昏厥,并且在后来的一生中也没有再犯过,得以全身心地投入到学业之中。
他被身份这个主题给迷住了,这一点也不难理解。有一次,他突然意识到:“刹那间我产生了一种势不可挡的印象,仿佛自己从一片乌云后面浮现了出来。我立即明白了:现在我就是我自己了。”但是就在这段时间前后,有一次他借到一艘小艇,但因为使用不当而被小艇的主人痛骂一顿,荣格第一次开始有这种感觉:他是另外的某一个人,事实上是一个生活在18世纪晚期的人。也正因为如此,荣格从此以后一直称其为自己的“第二”人格。历史学家亨利·埃伦贝格尔指出,这个原型其实就是歌德。
然而,荣格在高级中学第一年的关键事件却是一次关于宗教的幻想。在这个幻想中,上帝坐在巴塞尔大教堂上方的王位上,一块硕大无朋的粪便从天而降,将巴塞尔大教堂砸了个粉碎。对这个怪异难堪的幻想,荣格全力挣扎了整整两天,企图回避它,不去思考它的意义,但最终他还是失败了,没能做到不去思考。但荣格经过思考并得出自己的解释后,又描述到自己随后而产生了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甚至可以说是一种近似极乐的欢愉感。而他第一次参加圣餐仪式(这是瑞士新教教堂成员的义务,也是德国—瑞士的青少年必经的一个传统惯例)时,那种受到“恩典”的感受与随后感到的空虚和失落之间曾经形成过强烈的对比。
在这里我们有必要暂停一下,先把关于荣格记忆的优美散文放一边,欣赏一下美景。巴塞尔大教堂,远远不是一座阴沉庄严的哥特式建筑,而是一座迷人的游乐园—它更像是一座华而不实的建筑,而不是平常想象中的教堂。屋顶上有彩色的瓷砖,一堵墙上刻着圣乔治骑马斗恶龙的雕像,那条龙坐在一块单独的突出的平台之上,离圣乔治大概几码远的样子。某个人要用粪便来毁掉这座美丽的宗教建筑,是一个非常可怕的、应该引起人们充分警惕的念头,更何况这个可怕的念头中,粪便还是来自于上帝的。一方面,这个幻想的疯狂和怪异远远超过了施皮尔赖因的青春期叛逆,后者只是会在坐下来吃饭的时候满脑子想着大便而已;另一方面,这件事从某个角度也显示出了荣格的教养:他曾花了两天时间试图让自己不去产生这样的念头。但是一旦等到荣格最终屈从于这种幻想,他便不再受控制和阻拦,会任这幻想一路高歌猛进直达极乐狂喜的巅峰。正是在这件事后,荣格一直觉得他自己那隐秘而多少有些渎神的启示是一种自然的、与道德无关的天生神性,这种坚信比正统的基督教所能给予的慰藉要多得多。
……
——《旧金山纪事报》
这部著作对我们目前关于弗洛伊德和荣格之间关系的理解进行了十分珍贵的修正。……使我们得以……洞悉早期的精神分析师所遇到的性伦理困境,以及那些影响弗洛伊德主义和荣格主义理论形成的性问题。
——《纽约书评》
从某些方面来看,这本书像是一本书信体小说;从另外一些方面来看,它又像是弗洛伊德或者荣格某个著名病例的历史。……(克尔)以其非凡的笔触描绘了我们这个时代最为重要的自我理解的方式,将它的社会背景及人际情境重新创造了出来。
——《旧金山纪事报》
约翰·克尔完成的这部作品情节复杂而又扣人心弦……读来令人如痴如醉。……萨宾娜·施皮尔赖因出现得那么不起眼,但是在她身上体现出了忍耐和正直。……如今她得到了自己应有的荣誉,她就是荣格提出的“阿尼玛”的原型——它就是男性在潜意识中深深隐藏着的女性意象。
——《每日电讯报》
这本书超越了所有的虚构作品。无法想象会有更好的方法来讲述弗洛伊德和荣格之间那场无比激烈的破裂……也找不到更好的方式来描述施皮尔赖因的性格。……克尔的描写手法是惊人的,他不仅将施皮尔赖因从历史的晦暗之中挽救了出来,他还讲述了一个令人心醉神迷的故事,同时,克尔笔下的历史是值得信赖的,可以被认为是完整地描述了精神分析学派的崛起。
——《先驱报》
弗洛伊德和荣格之间的关系错综复杂,从来没有一本书能如此详尽地将其阐明,这本书相当之渊博,应当受到大家的欢迎。……对于施皮尔赖因而言,这是一篇弥足珍贵的悼诗。在传记文学领域中,这本书必将成为经典。”
——《欧洲人》
最重要的是,克尔恢复了施皮尔赖因的名誉。……幸亏有克尔,她对精神分析所作出的贡献才得到了重新的评价。……施皮尔赖因和荣格之间的联系具有真正的罗曼史的一切特质:甜蜜而苦涩、心醉神迷、嫉妒、敬慕以及极度的痛苦。
——《星期日泰晤士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