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整个影片来看,《劳工之爱情》已经在技术方面渐趋成熟,多种特效如闪回、叠化、降格加速等技术的使用,为影片的叙事和喜剧效果增添了不少亮色。但由于是早期影片,在空间塑造方面还是有着一些不足,比如几乎没有全景;全景和近景跳切时不一致;机位比较死,基本上是横向移动;场景单一,剧情简单;表演舞台化痕迹比较明显。据说拍摄该影片时是租借了意大利人的玻璃摄影棚,在其棚内拍摄完成的,场景方面就耗费数千大洋,属于高成本制作,但很快就收回了成本。此后张石川采取股份制方式募资搭建了属于明星公司的玻璃摄影棚,为后来电影的出品创造了很好的拍摄条件。
具体地从叙事空间和其背后的隐喻来看,《劳工之爱情》共有六个空间,分别是以水果铺为中心,包含了左边的茶馆、背后的住处、右边的楼梯、对面的诊所、楼上的夜总会。从郑木匠和祝郎中所代表的底层民众视角来分析,水果铺是“工作空间”,楼梯是“过渡场域”,住处是“私人空间”,茶馆是传统的“市井公共空间”,夜总会则是典型的“现代娱乐场所”。作为一个从外地移民到都市做水果店小老板的乡村木匠,要想在都市里成功立足就必须慢慢地占稳自己的一亩三分地,并借此来扩张自己的“势力”空间,于是最开始就有着他多次对水果铺空间中水果等的挪移和改造,希冀在日常生活空间与城市现实之间实现成功对接。
从上述场景或者说分镜头来看,郑木匠和祝小姐以水果传情,将水果铺和诊所这一工作场所改造成了渗透着情感与家庭气息的场所。在中国古典小说的传统叙事中,用来传情的场所往往是在室外的花园。从这里的空间场所移转中,我们看到了社会的进步,因为无论是在都市人群还是在底层平民的生活空间中,仍然不可置疑地拥有着浪漫的因子。从对公共空间的改造来说,郑木匠在英雄救美的过程中通过暴力恢复了茶馆的秩序,也就恢复了底层民众所生存的社会环境。因为在民国初期的现实语境里,茶馆是传统社会(包括城市和乡镇)较为重要的公共活动空间,以威望或者是权势为手段主导茶馆的人构成了城市和乡镇的权力中心。片中的小茶馆虽然接待的是街坊邻居以及一些流氓无赖,但仍是大家重要的交流场所,郑木匠恢复了茶馆的秩序,似乎就说明了郑木匠在城里已经站稳了脚跟,也一定程度上完成了对他工作空间为代表的公共空间的改造。此外,与传统公共空间相对的是影片中的夜总会,这是一个具有典型都市特征的公共空间,而楼梯作为上流社会进入夜总会的通道,被郑木匠以特殊的方式完成了改造,将一干上流社会成员摔倒在地,似乎也说明在更为上层的公共空间里,郑木匠也开始有着一席之地,虽然这种通过活动机关控制楼梯的方式显得有些“不厚道”。
因此,以《劳工之爱情》为代表的早期电影短片,在关注都市里底层民众活动和上层社会活动的空间时,还揭示了空间语境中群体之间的不平等现象。这样,电影短片就似乎开创了我国电影空间在呈现社会状态时的一个传统。那就是普通大众不可及的上层空间(在影片中特意安排在了楼上,而楼下就是以郑木匠为代表的底层民众)是被排斥的空间,所以要想方设法地打乱这种空间,因为这些空间里往往是恐惧与欲望并存的。在《劳工之爱情》里,上层空间的“恐惧”是指充满着争斗与喧哗,虽然表面上大家吃饭喝酒打麻将其乐融融,但一不小心就会引来互相的争斗;所谓“欲望”是指男男女女半夜的狂欢,给楼下底层生活带来了莫大骚扰,但他们还在继续狂欢。当然,这种空间形态的不平等,在西方电影短片中就已经有所体现,中国早期电影人只不过将其复制与借鉴而已。因此,“在早期短片共同的视野中,都市底层以其乐观的精神在殖民的现代性的道路上前行,冲突主要是空间性的,农民的进城情节,其实延续了中国叙事艺术中‘吴牛喘月’的故事传统,农村、乡村、乡土只是孤陋寡闻的代名词”①。为此,在《劳工之爱情》这部短片里,我们是很难看到乡村的空间场景的。对创作者来说,他们这种有意无意的疏忽,或许是在暗示给郑木匠和观众们,他们看到的都市生活空间,其实隐喻着一个话语,那就是他们生存的那个空间在内部同样伴随着冲突、失望与痛楚。颇有意味的是,这种呈现内部撕裂之痛的手法,在后期电影里得到不断复制。所以到后期的电影短片中(当然不止是短片),电影逐渐改变了空间的呈现方式,生活在都市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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