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有为公车上书
清光绪廿一年(1895),中国败于日本,割地求和。这一年是会试之期,各省举人齐集北京应试。恰好遇到中日和议完成,《马关条约》将要画押,定于五月初四日“用宝”(当日朝廷的一种术语,即盖用御宝)。应试举人知道条约中的条款甚苛,国势危殆,便齐集松筠庵(明杨椒山先生故居)的谏草堂开会,决议联名上书政府,反对和议。这就是历史上著名的“公车上书”。众举人公推康有为(时名祖诒)起草上政府书,由他领衔,开头说:“具呈举人康祖诒等……”接着就说到他们的主张:请拒和约,迁都练兵,变法等项。这个有意义的政治运动(又可说是学生运动、学生干政)影响很大,有了这运动,才有三年后的戊戌变法,才有辛亥革命、五四运动等一连串的革新。康有为等当日的主张,虽不为清政府所接纳,但这一运动已在历史上写下了光辉的一页,到今年恰一周甲,是值得我们纪念的。
康有为的万言书写成后,只是在民间互相传观,无法上达“天听”,但清政府已经知道这件事,深怕众怒难犯,便提前“用宝”。这么一来,军机大臣孙毓汶就受到朝野的攻击,不得不辞职了。这件事的经过,我想引《南海先生传》一书所记来说明。它说:“诸举人以宰相孙毓汶贪懦卖国,欲殴之,孙乃派人布散谣言,并阻其书,竟不得达。然此时举人车马集于都察院者长五里,阗塞院门。台湾举人涕泪哭诉,院长长揖引过……”(这部书系1929年出版,据编者陆乃翔、陆敦骥说:“昔光绪二十六七年间,梁君任公尝著《康南海》一传行世,同学颇以为简略。于是各尊所闻,各述所知,通力合作,勒为此篇。”但只有上篇,下篇尚未出版。又书中称孙为宰相,似亦不妥。毓汶官止军机大臣,以兵部尚书致仕,并未人阁,不应称为宰相。)万言书不能上达,乃受厄于孙毓汶,这是一部分事实。其实书未上,和约已“用宝”,都察院以无可挽回,便不肯收他们的公呈了。
《南海先生传》又云:“中国数千年来未闻有此大举也。虽不行,而全国震动,美公使田贝闻之,即托人来问先生取奏稿上海刻之,今名《公车上书记》者是也。诸举人有欲扛棺于孙毓汶家而杀之者,先生以必生大祸,固止。孙亦大畏,不敢入朝,遂称病。皇上因而听其去位。士气之昌,至逐宰相,世所未有也。”孙毓汶本是主和派的领袖,一向就主张议和及割地(见《翁同稣日记》光绪廿一年正月廿九日记事),他见敌前屡败,便力主不能再战。翁同稣拟利用英俄在幕后之争来延迟换约之期,但孙毓汶、徐用仪却极力反对,翁同稣和他们争得面红耳赤,无如西太后要苟安,割地了事,就是大臣力争也没有效果的。张伯桢的《南海康先生传》说:“是日翁同稣入朝房,犹持勿用宝,电日相伊藤博文请展期五日。孙谓若尔,日本必捣京津,吾辈皆有身家,实不敢也。同稣厉声责之日:‘我岂不知爱身家者,其如国事何!’孙苦无法,乃使李莲英请之太后,于是大错成矣……”同稣四月初八日日记云:“上意幡然,有批准之谕。臣对以三国若有电来,何以处之。上日,‘须加数语于批后为将来地步’。于是战傈哽咽,承旨而退。”光绪帝受翁同稣的影响,本是不肯弃台湾的,他曾说过,如果弃台湾,“则天下人心皆去,朕何以为天下主!”(见《同龢日记》)但后来孙毓汶运动西太后,对光绪帝施以压力,才有“批准之谕”。张伯桢所述,相当可靠,大概是他亲闻诸其师及参考翁氏日记而写的。结果孙毓汶于六月五日奏请开缺,立刻批准,光绪帝不请命于西太后,这是很少见的。(西太后名日“归政”,但进退大臣仍须征求她的同意,光绪帝无权也。)
康有为的公车上书,大略已经说过了,现在顺便说一下那本《公车上书记》。这是一本一百四十多页的木刻线装书,印于光绪廿一年(1895)。正文之前有序三篇,第一篇是袁祖志写的,第二篇是刘锡爵,第三篇是用“哀时老人未还氏”之名,不知何许人。正文之后是“公车上书题名”,分列各省士子的姓名籍贯。十八省中,独无浙江省的士人。袁祖志的序文就说:“余浙人也,检点所列姓名,独缺吾浙一省,反复推求,莫解其故。序成,兼志其疑。”到底何以没有浙省的士人参加,我也不大明白,是否浙人怕事,抑另有原因,待考。
各省士人题名,先列吉林,而殿以贵州,其一千三百余名。现在把参加此运动的较为知名的人物,分籍列举如下,使读者知道一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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