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瓦尔登湖》:
省俭之道
我们能用一千种简单的试验来测定生命;比如,使我种的豆子成熟的,同时也照亮包括地球在内的整个太阳系的,是同一个太阳。如果牢记了这一点,就能少犯很多错误。可我在豆子地里锄草的时候,根本没有这样去思考。星星是很多奇异的三角形的尖顶啊!在浩茫宇宙的每一个角落里,许多不同的物种相距遥远,却又在同一时刻关注同一个事物!大自然和人生是千变万化的,这就如同我们的各种体制一样。有谁能预测出别人的命运呢?一瞬之间,我们彼此相望,难道还有比这更伟大的奇迹吗?在一个小时里,我们本应该经历了这个世界的所有时代,甚至经历所有时代中的所有世界。历史、诗歌、神话!——读别人的经验,能像读它们那样使人惊奇和增长见识吗?我可不知道。
大部分我的邻居认为好的东西,却被我的灵魂认定为坏的,若说有什么需要我忏悔的,恰恰是我善良的品行。是哪个魔鬼迷惑了我,使我的品行这么善良呢?老年人啊,也许你说的是你自认为最睿智的话——毕竟你活了七十年,活得也还体面——但有一种不可抗拒的声音萦绕在我的耳边,叫我不要听你的这一套。上代人的业绩,就如搁浅的破船一般:被新一代人抛弃了。
我认为,我们可以笃信的事物,比我们实际上相信的更多。我们少关心一点自己,就能诚心实意地多关心一下别人。大自然既能适应我们的优点,也能包容我们的缺点。有些人成天没完没了地焦虑、紧张,这几乎成了一种无法治愈的顽疾。喜欢夸耀自己从事的工作是多么重要,这是我们的天性;然而我们没有做的工作还有许多呢!若是哪天我们病倒了,又该怎么办呢?我们是多么小心谨慎!我们决心不靠信仰生活,尽量避开它;白El里我们时刻警惕,到了晚上又违心地去祈祷,把自己交付给捉摸不定的命数。我们被逼着周到而诚恳地生活,要崇敬自己的生活,又要否定一切变革的可能。我们说,生活方式只能有这一种,然而,从圆心画出的半径有多少条,生活的方式就应该有多少种。所有的变革都是奇迹,值得我们思考。孔子言:“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是知也。
”当一个人将自己想出来的事实归纳为自己所理解的事实时,我敢预言,所有人最后都会把自己的生活建造在这样的基础上。
我们来思考一下,前面我所提到的大多数人的烦恼和忧愁中,大部分是什么?其中需要我们烦心的,或者至少要谨慎对待的又有多少呢?虽然我们生活的社会只是表面文明罢了,但若我们能体验一番原始的或者蛮荒的生活——即使只是为了弄明白生活的必需品有些什么,通过什么方式可以获取它们;甚至翻翻商人们的旧流水账,看看人们最常买的商品是什么,商店里有哪些存货,也就是说,买卖量最大的杂货是什么,还是很有好处的,因为人类生存的基本法则并没有随着时代的演变而发生多少改变,就如我们的骨骼同我们祖先的骨骼相比并没有多大的不同一样。
生活必需品,从字面上理解,指的是人通过努力而获得的一切物品;或者它从开始就很重要,或者在长期使用后变成了必需品。当然曾有人尝试不依靠它生活,但无论是因为野蛮、贫穷,还是出于某种哲学上的缘故,这样去做的人也非常少。从这个意义上看,对许多人来说,真正的生活必需品只有一种,那就是食物。生活在大草原上的野牛的必需品,就是可以咀嚼的青草和能饮用的水,至多再加上一处位于丛林或山间的栖身之所。食物、栖身地,这就是兽类的生存需求。在一般情况下,人类的生活必需品可以准确分为食物、住所、衣服和燃料几类;如果缺少这些东西,我们根本不能自由地思考真正的人生问题,更别说取得成功了。人类发明的不仅有房子,还有衣服、熟食。人也许在偶然中发现火可以取暖,后来就学会了怎样使用火。早期,火是一种奢侈品,但当人们习惯了用火取暖后,火就成为生活的必需品了。同样,猫狗也获得了这种第二天性,这是我们已经看到的事实。居住和穿着都合适,我们才能合理地保持身体的热量;若是我们住得太暖,穿得太多,或者烤太热的火,换句话说,就是外部的热度比我们体内的温度高得多,那岂不是要变成烤人肉了?谈起火地岛的原住民时,自然科学家达尔文这样描述道:自己和同伴们穿着厚实的衣服,围坐在火堆旁,一点也没觉得热,而令人吃惊的是,在离火堆很远的地方,那些不着寸缕的土著人却“被火焰烘烤得浑身冒汗了”。同样,据说欧洲人穿着衣服还冻得发抖,而新荷兰人光着身体行走却安然无恙。野蛮人的强健不能与文明人的聪慧结合起来吗?用李比希的话说,人的身体就好比一只火炉,食物就是维持肺部内燃的燃料。我们在冷天里多吃,热天里少吃。动物的体温是内部缓慢消耗的结果,一旦内耗过快,疾病和死亡就降临了;相反,若是燃料缺乏,或者通风不畅,火就会熄灭。自然,生命的体温与火不能混为一谈,用作比喻说说也就罢了。因而,从前面的叙述来看,“动物的生命”与“动物的体温”这两种说法几乎相同。食物被当作保持体内热量的燃料——煮熟食物也需要燃料,熟食被吞人身体,从而增加体内的热量——除此之外,衣服和住所的作用,就是保持由燃料产生和吸收的热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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