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借景
柳宗元的第二十九代玄孙,因为梦到一个园林,园中一株梅花,花下一个美人,竟然因此就改了名字。柳梦梅,这个因梦中园林所得来的名字,恐怕在柳氏家谱中是查访不到的。可这样一个男子的名字,却注定开启了一场园林与梦境的戏剧,这就是《牡丹亭》。
有梅花的园林并不少见,可花树下有心怡美人的园林,每个游赏者却只能凭借想象。自然之美与人生之美,虽然都富于理想化的因子,难得的,求索着的却往往是那份人生之美。柳梦梅,一个流寓岭南的落魄书生,住在一所破落的苗圃之中,和同时代那些住在锦楼绣阁的得志才俊们的境遇不可同日而语,但他们的梦境却可能是同一的。幽花美景、娉婷美人,皆是男子们的欲求,在一所理想化的园林中,他们用金钱或是想象去营构这梦境。
柳梦梅闲得无聊,又去探访另一位落魄书生——
被称之为“香火秀才”的韩子才。他也是唐代名相韩愈的嫡亲后人,虽然也没有青云得志,但却因有祭奉韩愈的家祠足以寄居,所以靠先辈的香火福泽,比柳梦梅经营的苗圃之生活境况似乎要好一些。
从明代天启刻本《牡丹亭还魂记》的插图来看,韩子才的家祠小园比之柳梦梅的苗圃而言,确是另一番景致。三面临水的半岛,支楞着一座板桥通达;远山近水间,点缀着几株垂杨古槐。当然,这些远近层叠的寥阔景致,并非是韩子材一座家园笼括于内的,这些入画的景致皆属“借景”。所谓“韩园”,只是在临水的一片平整处,围一卷篱笆,盖一间堂屋罢了。如果剔却这些“借景”,“韩园”着实寒酸,与普通农家村舍无异,哪里称得上“园”。即便那几棵老树新株,也属荒村野林,并非“韩园”私产。
所以,柳梦梅到了“韩园”,与同样贫寒的旧友寒喧几句之后,一曲“琐窗寒”唱尽寒士心声。曲文中有一句抱怨说:似吾侪读尽万卷书,可有半块土么?韩子才也同声与他合唱道:由天,那攀今吊古也徒然,荒台古树寒烟。两个饱读万卷的书生,指点着陋舍之外的山水草木,对人生之美的憧憬几近黯淡;可梦中的那个园林,却指引着他们,不甘寂寞。
柳梦梅最终在韩子材的劝说中,遗弃了那所破落的苗圃,希望靠自己的才学,走南闯北,去寻找新的人生机遇。正在柳氏为梦中园林奔忙劳碌之际,南安太守杜宝的女儿也做了一个关于园林的梦,只不过她不是梦到园林,而是在园林中入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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