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乡说书的“遇鬼”经历、美女明星的风采和周恩来、叶剑英批评毛泽东晚年的文艺路线等。
苏州评弹是中国和世界一流的艺术,取得了伟大的艺术成就。20世纪30-50年代风行上海和江南地区,风靡的程度超过当今的流行歌曲和电视剧。
本书主要根据评弹名家余红仙的回忆写作,并作必要的补充和评论。她的回忆,生动反映了20世纪50-70年代上海的文艺氛围(兼及江南)、社会生活、政治风波的一个重要方面。
本书是上海市文学艺术界联合会编、以(上海市委宣传部部长)杨振武为主编,(上海市委宣传部副部长)陈东、(上海文联主席)吴贻弓、(上海文联专职副主席)杨益萍为副主编的“海上谈艺录”丛书的一种,由上海锦绣文章出版社2011年12月出版。
本书是根据余红仙老师的回忆访谈而撰写的,余红仙的回忆和叙述,生动、具体、详尽,情深意切而又条理清晰,不仅显示了她的出众的记忆力,更展示了她对艺术事业的执著,与老师、前辈、同事、听众的深厚情谊和惊人的才华。所以本书撰写的过程也是我向余红仙老师学习的过程。
这里摘录部分精彩的回忆片段:下乡说书的“遇鬼”经历、美女明星的风采和周恩来、叶剑英批评毛泽东晚年的文艺路线等。
下乡说书的“遇鬼”经历
跟着先生外出,听先生说书,也有令人害怕的经历。14岁开始走码头,借住在人家家里,先生住正房,余红仙只能住客堂间。主人家在客堂间里停了一口棺材,余红仙一个人陪着棺材一起睡,睡下时,死人的牌位就在离她的头很近的地方,后面就是棺材。余红仙吓得浑身发抖,也只能硬着头皮睡下,不能与先生讲,有地方悃(睡),已经很好了。大热天没有蚊帐,只有一张被单,只能用被单将自己从头到脚包起来睡。
后来演出时,即使在文革后,也常常碰到此类令人恐怖“闹鬼”经历。1978年到1980年代初,余红仙和杨振言“拼双档”说《描金凤》,到过浙江湖州菱河的书场说书,曾与杨老师演过2转、与沈思华也去演过。一次,金声伯遇到她们时说:“你们烧香过吗?磕头过吗?”余红仙说没有,他说:“你们生意还做得成功?这个书场夜里有声音:噼啪,噼啪。人家要我烧香、磕头,我没有理睬,两天下来,莫名其妙喉咙哑了,夜里声音很多。后来在书场摆香炉,鞠躬、烧香,明天喉咙就好了。”
后来和沈思华拼挡,在上海郊区青浦朱家角,书场晚上没有人。沈思华下午3时,说完书,就乘长途汽车回家。余红仙做上手很吃力,就不回家,睡在书场的宿舍里。住处在楼上,在一条很长的走廊的最里面。到楼下烧水的地方去打水,走廊里默默暗,楼下也只有一盏灯,非常暗,一路要摸下去,要经过好几个房间,像个仓库。而住的房间,亭柱都焦的,好像烧过。有人问余红仙:“你睡在这里,有否听到什么声音?”余红仙说没有注意,他们说:“这个房间有个响隔,日本人占领时,死过好多人,烧杀好多人。所以,'的、吧'的声音一直都听到,许多人住在这里都逃走。”
还有在浙江黄岩,余红仙和杨振言,吴君玉和徐檬丹夫妇都去过。庄凤珠和张振华吓得逃出来,说夜里声音“啑咧啯咯”,非常怕人。沈思华胆子小,但她也没有听到声音。
这是余红仙碰到的事,实际上,此类传说是很多的,例如:
平湖书场的习惯是青龙生意一定要开讲《三国志》,有一家书场是个女场东,绍兴人,她请许墅关的评弹艺人周镛江去开讲《三国》,到期周镛江没有去。这个女场东宁可空场,不愿再请别人演出。接连三次,于是吃尽当光,书场关门,女场东吊死了。后来换了一个场东,青龙生意是请的宋春阳去开讲《三国》,生意很好。当天晚上,宋春阳在烟铺上吸烟,场东的一个儿子在旁边玩,忽然倒地,失去知觉。场东赶紧来急救,这个孩子从地上站起来,对宋春阳说,“赶快走,我不是请你的,是请周镛江来开讲《三国》的。”众人大惊,大家都知道女场东吊死的事情,于是连连祈祷,孩子方才甦醒过来。周镛江知道了,从此再也不敢到平湖去。
前清同治年间,常熟评弹艺人瞿幼祥是说《金台传》的。有一天,他到常熟的一个镇上去说书,生意很好。场东想偷他的东西,对他说:“楼上有鬼”。瞿幼祥不相信,当天晚上他还在烟铺上吸烟,忽然听到楼梯响,真有一个白无常鬼上楼了,他一急,拿起烟铺上的烟茶壶,掷了过去,恰中在“鬼”的头上,鬼从楼梯上滚到楼下去了。
瞿幼祥很觉奇怪,怎么“鬼”会有这样大的声音。站起来走到扶梯上察看,只见一片血迹,“怎么鬼也有血的?”心里怀疑。天亮以后,想告诉场东,却不见场东出来,接连两天不见。他跑到场东家里去问,只见场东包着头,睡在床上,布上还有血迹,方才知道是场东在闹鬼。(陈士林口述,徐渊纪录整理《评弹掌故(续)》,《评弹艺术》第四十一集,2009年7月,第155页。) (第一章 学艺前后)
美女明星的风采
过去,醉霓裳是跟妹妹醉疑仙拼“双挡”的,有时再加上女儿醉天仙,是“三个档”,他全靠妹妹吸引听客。余红仙的这位“好叔”是非常受听众欢迎的,余红仙拜先生之前,她早已不上台唱了。余红仙有时候去苏州碰到些人也要说起:“你的先生那时候就都是靠她妹子啊……”余红仙对此印象很深的,一看她挂在家里的照片,真是很漂亮的,非常像她的母亲--余红仙的太师母,简直一模一样,鹅蛋脸,双眼皮,大眼睛,很有福相。而余红仙先生醉霓裳戴着像洋酒瓶底一样,厚得不得了的的眼镜,是男的么,反正也无所谓。但上台时的扮相就差了。
20世纪三四十年代,女响档,首推徐雪月、醉疑仙和谢小天,其后能上台盘的是汪梅韵、钱琴仙、范雪君、何剑芳、王莺声、沈毓英等,此后又有徐丽仙、朱雪琴、朱慧珍等。
醉疑仙(1916- ),原名金钰珍、金纫秋,江苏苏州人。1930年,14岁时从兄醉霓裳(金筱舫)学艺,拼双档说唱《双珠凤》。先在浙江嘉兴、南浔等地演出,一年后至上海走红,在30年代颇具影响。曾先后同陈莲卿、祁莲芳、黄兆熊等拼档弹唱《小金钱》、《落金扇》等。在四十年代初,醉疑仙才貌出众,美得令人倾倒,是评弹界有名的美女之一,人称“半壁观音”(上半壁即脸美,上身线条好;下半壁,即下身的身材一般),小报上有大量正面的报道。嫁人后辍唱10余年。于1960年复出,加入苏州火箭评弹团,后并人苏州市评弹团。曾演唱过新书《千万不要忘记》等。(据《评弹文化辞典》)其说表口齿清晰,弹唱学朱介生,颇具功力,呖呖莺声,唱俞调唱得千啭百弯,荡气回肠,听得观众如痴如醉。所以余红仙初学评弹,先生就要她学醉疑仙,而余红仙听醉疑仙俞调《宫怨》的唱片,感到“醉疑仙这个俞调唱得很复杂,花腔难得不得了”。不仅如此,吴藕汀《书场陶写》有《菩萨蛮·醉疑仙弹唱<双珠凤>》描写她当时的风采:
只因小姐珍珠凤,送花圆了姻缘梦。五女一夫君,鳌头合姓文。 姿容人赞美,
不愧疑仙子。琐事注端详,起居谈日常。
词后有注解说:
醉疑仙本姓金,名维筠,与其兄醉霓裳拼档。姿容独绝,兄貌寝而愈增其美。南浔听众某,曾为之作起居注,凡一阅月,日夜两场,旗袍都六十袭,各不雷同,惟一袭重复,盖偶忘之矣。尝闻其有二百袭之多。旧时女艺人注重台风,疑仙尤为翘楚也。
当时的评弹粉丝,追捧美女名角的痴状可掬。起居注,是古代帝王言行的纪录。热情观众为他喜欢的名角做日常生活的详细纪录,吴藕汀先生戏称之为“起居注”,语带调侃。而醉疑仙弹唱评弹名作,用其丰厚的演出收入大做高级旗袍,演出时又作亮丽多彩的旗袍“展览”,台风优雅之极,于弘扬民族服饰文化,则又有一功,也颇值得称道。余红仙也听太师母说过:“疑仙外出说书,船上要带好多箱子,里面装满了行头,皮鞋也多得不得了。”现在的听众和读者已经不熟悉甚至不知道这个著名的演员了,后来的听众谈起醉疑仙,就说“她是大名鼎鼎的余红仙的师姑”(如《名家钩沉之女弹词》,叶毅的博客2008年7月10日)。
但是美女演员在外地演出,还常有纠缠者的骚扰,张仲孚《南浔书场和说书艺术》回忆:当年“听说南浔四象之一的庞莱臣也喜听评弹。有一次著名弹词女艺人醉疑仙来南浔献艺,她长得花容月貌,书艺高超,使庞莱臣为之倾倒。天天请她到家中唱堂会,并想娶她为如夫人。热爱评弹的女艺人,她不愿做金丝笼中的金丝鸟,她要到各地去唱书,生活也较自由,回绝了庞的要求,使庞尝到单相思的味道。”
余红仙拜先生以后从未看到过“好叔”醉疑仙。余红仙回忆:有些军阀看中她的人很多的,吓得她不得了,她到处逃的。我太师母那时候跟在码头上是不肯的,后来有一个外地的有钱人把她的妹子醉疑仙讨过去,硬要她做太太,也不是正式的第一个太太了。还将她迁到成都居住。 她就被迫离开了上海和书坛。当时姿色出众的评弹女演员外出说书,危险很多,尤其是当地富豪看中后,被逼嫁或者骗婚。有的还拔枪威胁。
后来她从外地回到苏州,余红仙才看到她。(第一章 学艺前后)
余红仙认为,为了台上的艺术完美,衣服非常重要,台风、气质更其重要。余红仙过去没人教她,是她自己看来的。例如,她当年看到朱雪琴出来的气质、台风,台步,都极美,具有大将风度。她从后台走出来时,面孔对着观众的笑容,走路时的姿态和皮鞋的咯咯声,都极其优雅得体。朱雪琴穿的旗袍,荷叶边,大腿不露出来的,领头也讲究。过去范玉山请各种老师训练自己的干女儿、后来的评弹皇后范雪君:走步、讲话、笑容、台上的动作,等等,都规范而美观。所以范雪君尽管没有像小家碧玉、瓜子脸的醉疑仙这样的美貌,她是鹅蛋脸,由于善于化妆,也非常打扮得出,而且具有贵族气质、大家风度,魅力四射。余红仙认为艺术上要适当包装,化妆、衣服、台步也要规范、美观,细细节节都要讲究,一丝不苟。再以朱雪琴为例,她在艺术上如此用心,如此精益求精,但在平时的生活中则胸无城府,老实梗直,看见不平之事,要仗义发言,不怕得罪领导和群众,人称“大钢炮”。余红仙工人家庭出生,脾气直,吴团长说:“红仙呀,你是小钢炮,朱雪琴是大钢炮。一个是大莽,一个是小莽。你们两人真是相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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