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抗战烽火中的武汉大学》:
过了不久,去对面城里的人陆续回来,茶馆里顿时喧哗起来,据称敌机有三十多架,乐山城沿岷江河岸的热闹商业区几乎全被敌机炸光了,而且日寇把爆炸弹和烧夷弹混在一起投掷,并同时用机枪扫射。被炸老百姓无法逃避,不少人家竟全部罹难,无一幸免。街巷成为废墟,混以断肢残骸,散发着焦臭腥味,街面到处流淌着血水。中午不少家庭都在清查尸体,寻找亲人,妇女老幼哭声不觉,真是惨绝人寰!我和闻鸿钧午后3时许兼程赶回市区,果然城内面目全非,街道两边余火未尽,烤得行人两颊发痛,许多清场人员仍在紧张工作。听说医院里伤员过多,人满为患。我们绕道回龙神祠宿舍,获悉属于本宿舍的同学已有二死一伤。死的是高年级的龚业广(哪个系已记不起来了)和经济系二年级的俞允明。龚业广的尸体在龙神祠宿舍大门外石级下边的地上,头部已被炸掉,仅留下一点头皮,旁边沾满了脑髓,惨不忍睹;而俞允明躺在龙神祠宿舍门口西边高地走道上,看来是被敌机机枪扫射命中要害而身亡的,尸体尚完整。估计龚先于俞跑出龙神祠。法律系二年级的高端因来不及逃出,躺卧在传达室工作人员木床下面,因下肢露在床外,被压伤,已送往医院救治。我们龙神祠宿舍门口靠西边自修室屋顶玻璃、天窗被敌机机枪扫射破坏,还发现几本讲义被子弹打穿。
杨静远也在回忆中写到:1939年8月19日,暑假中晴朗炎热的一天。人们照常过着平和的生活。我们院内几个少年和外面几个少年约好,打算次日骑车去四十里外的五通桥游玩,已经备好五辆自行车,存放院里。中午十一点半,响起了一长两短的空袭警报,城墙上挂起了两个红灯笼。由于敌机轰炸的目标一直是重庆、成都、泸州、叙府等重镇,从未光顾过这无足轻重的小乐山城,人们对空袭警报都掉以轻心。12点,我全家五口聚在老祖母的房里吃午饭。我一边吃饭,一边仰望着对面墙上的两幅字画出神。……正吃着,忽然,一种奇怪的隆隆声由远而近。是飞机!但不是普通飞机那种响亮的猎猎声,而是浊重的、发闷的、仿佛发自地下深处的嗡嗡声。是轰炸机!大家感到不对头,这回来真的了!出城已来不及,三家人(指作者一家和教务长周鲠生一家、经济系教授刘秉麟一家——张在军注)匆匆钻进堂屋里用粗木桩做支架、上覆几层沙袋的小防空棚。只一会,炸弹就呼啸而下。霎时间,天昏地暗,如同午夜。等飞机声远去,呛鼻的尘埃稍落,大家钻出棚子窥望。房子倒没塌,但瓦砾遍地。屋顶已经透光。上街一看,远近多处燃起暗红的火光。我们担心敌机还会掉头再来,顾不上财务,急忙空身跑了出去。80岁的祖母行动不便,父亲正着急,周鲠生伯伯的大儿子、16岁瘦弱的元松二话没说,背起老人就跑。大人们都往文庙跑,目标是大礼堂背后山坡上的两眼又深又宽的防空洞。我拉着6岁的弟弟弘远跑,在府街遇阻,折向城北,和家人失散。半路上,敌机果然返回进行扫射。慌乱中,弟弟的鞋掉了一只,我只得背起他跑。出了得胜门,横穿一道谷地,在对面山坡上一棵大树下藏身。家人生死不明,心中极度焦虑恐慌,可又不敢妄动。这几个钟头好难熬。挨到四五点钟,文庙那边才有人来找到我们,领回父母身边,看到全家人安然无恙,总算放下了心,可是屋呢?已成一片废墟。原来,敌机36架,炸了成都后,把剩余的100多枚炸弹,全都倾泻在乐山。
投下的多数是烧夷弹,引起大火,集中在土桥街、东大桥一带。火势向西南蔓延。吞噬了一条又一条街道。燃到我家院落时,火舌从坍塌的东北墙角伸进来,舐掉了整所院子,但遇到尚完整的西南墙的阻挡,因此我家以西的房屋幸免于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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