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两座故宫博物院,一直有个说法,北京故宫博物院是“有馆无宝”,台北故宫博物院是“有宝无馆”。“有馆无宝”,是指北京故宫博物院虽拥有整座紫禁城,但精品文物已被运往台湾;“有宝无馆”,则是说台北故宫博物院虽拥有故宫精品文物的百分之九十五,但没有北京故宫博物院那样的明清古建筑群。
我以为这是一个误解,一个一直以来错误的认识,实际上北京故宫既有馆又有宝。她在成立之初藏有明清珍贵档案800余万件,古籍善本50多万册,器物书画100万件,总计达960万件。1980年,中国第一历史档案馆成立,接收了北京故宫博物院的明清档案。不久,国家图书馆及一些省市和大学图书馆又分配给北京故宫博物院的14万册古籍善本。现在北京故宫有藏品150余万件,包括新中国成立后,从各地征集了24万多件文物。北京故宫不仅拥有世界文化遗产的明清古建8000多间,而且还拥有着中华文明数千年来所创造出来的经典艺术作品,它们都是无价的国之珍宝。而台北故宫博物院珍藏的文物数量则有65万件。
当年迁台时,最先挑选出来的文物是青铜器,共2382件。因为杭立武、翁文灏、傅斯年等学者们都认为金石是最重要的,鼎是国家的象征,能拿走的,尽量拿走。书画因为运输方便,拿的也多,共5424件。这其中囊括了宋元山水的精品,现在是台北故宫博物院的得意之藏。陶瓷方面,北京故宫博物院各瓷器陈列室与敬事房的精品17934件都拿走了。此外因古代有“谦谦君子,温润如玉”的说法,学者们对玉器也挑出了不少。
这些精品中的精品,其珍贵价值不仅在文物本身,还附加有它们自面世到如今,千百年来因缘聚散的曲折身世。台北故宫博物院的文物绝大部分本是北京故宫博物院文物的一部分,在被创造诞生的过程中,在被人们欣赏、赞叹的历史流转过程中,自有它们了不起的趣味与风情,可以说件件都是人类艺术史上的经典。这些稀世瑰宝,其价值早已超出了“文物”二字所蕴涵的概念,它们包含着中华文明在思想、哲学、物质价值、工艺技巧、审美取向乃至人文精神、信仰领域里数千年的传承与坚守。几乎件件作品都是活着的情感和一段传奇的命运,因为它们的身上,已经被我们的祖先们浸透了各种念想和灵魂。
国宝传奇
《快雪时晴帖》与三希堂
一日,雪后朗朗晴空,不由得使人心旷神怡。王羲之这天的心情很好,于是提笔写信一封致友人。其上曰:“羲之顿首。快雪时晴,佳想安善。未果为结,力不次。王羲之顿首。山阴张侯。”这短短的28个字,就是让人神往了千年之久的《快雪时晴帖》。
《快雪时晴帖》长23cm,宽14.8cm,以“羲之顿首”四字行草开头,以“山阴张侯”行楷结尾,山阴张侯本是收信人的名字,书于信封之上,后制作此帖时,将它粘在了同一张纸上。据说“山阴张侯”这四个字是后来人加上的。何时加上、谁加上的,不得而知。有人评论说:“《快雪时晴帖》给人的感觉是气定神闲、不疾不徐的情态。”它是“圆劲古雅,意致优闲逸裕,味之深不可测”。许多书法爱好者认为《快雪时晴帖》是仅次于王羲之所书“天下第一行书”《兰亭序》的又一件书法神品。
《快雪时晴帖》上有太多的题跋款识、印章,从这些可以看出这幅艺术作品在各个朝代之间流转的故事。先是被宋徽宗收入了宣和内府,后又被有点洁癖、才高八斗、精于算计的米芾纳入他的“宝晋斋”。元代的赵孟頫曾在上面题过字,这位宋代的皇室成员、元代初年闻名天下的文人认为这幅字是“天下第一法书”。明代时它的主人分别是朱成国、王稚登。明清之际,它归于一个叫冯铨的人,此人似乎人品不佳,明代投靠魏忠贤,官做得很大。不知是什么机缘,这“天下第一法书”落在了他的手里。后来,多尔衮打进了北京,此人又立刻当了清朝的官,官至礼部尚书。有一次,不知道怎么回事,惹怒了顺治皇帝,遭到责骂。当时有人评价他是一个滑头。冯铨死于康熙年间,后来他的儿子讨好康熙皇帝,在康熙十八年(1679年)将《快雪时晴帖》上供给了朝廷。从此,《快雪时晴帖》入藏紫禁城。最痴迷《快雪时晴帖》的人是乾隆。他评此帖为“龙跳天门,虎卧凤阁”,全书二十八字,是“二十八骊珠”,还在帖前写了“天下无双,古今鲜对”,“神乎其技”,并常常带在身边。今天我们看到这个法帖,乾隆的这些字总是很大很显眼。
乾隆一生酷爱书法,收藏有历代最多的书法珍品。他把《快雪时晴帖》和王珣《伯远帖》、王献之《中秋帖》一起放在养心殿西暖阁内。养心殿西暖阁是乾隆的书斋,里面收有晋、唐、宋、元诸名家法帖。乾隆在书斋里面专门为三帖装修了一个不到8平方米的小书斋。我们摄制组曾在这里进行详细的拍摄,这儿有乾隆帝亲笔御书匾额“三希堂”。“三希”有两层意思,一是三帖为稀世之珍宝,二是“士希贤,贤希圣,圣希天”,是乾隆自勉之语。台北故宫博物院正馆四楼,曾经有一个展览中国文人生活、琴棋书画的展示室,参观者可在此品茗赏琴,它的名字,也叫“三希堂”。这是秦孝仪当政时修的,现在被改成了有现代装潢的茶餐厅,最近还推出了很多故宫菜系,如:“翠玉白菜”、“肉形石”等。
据说每年冬天第一场雪之后,乾隆就会把《快雪时晴帖》取出来评赏怀古一番,并在裱框的四周写字赋诗。
事实上,“三希堂”的三件珍品,除了王珣的《伯远帖》,另外两件都不是原作。千年来战争不断,朝代更替。王羲之所有的书法真迹都已经失传了,没有一幅能保存到今天。王献之的《中秋帖》是宋代人米芾的临本。而这幅《快雪时晴帖》,则是唐代书法家用双钩填廓法临摹复制的。所谓双钩填廓法,就是用一张透明的薄纸,或将稍厚的纸涂上一层蜡铺在原作上,描出轮廓后,再将它描在要复制的纸上,然后按原样用墨填写。这样的复制品不仅形貌上与原作几乎一模一样,而且连原作的神韵都能保持下来。由于《快雪时晴帖》是直接从王羲之的真迹上临摹复制的,而且年代距王羲之最近,又是唯一的一件,所以后人就一直把这幅《快雪时晴帖》当作真迹看待,成为了悟王羲之书法的最佳作品。在真迹失传的情况下,这件距今一千三百多年的复制品能流传下来已是珍稀无比了。
《快雪时晴帖》安稳地在养心殿一直待到宣统末年,溥仪退位之后,它的命运又开始了曲折的迁移和流浪。
从宣布退位到被冯玉祥的军队赶出紫禁城,这段时间,溥仪依然在小范围内做着他的宣统皇帝。每逢初一、十五,北平的老百姓都能看到遗老们穿着朝服在神武门来来去去。但这时的朝廷已经没有收入了,要维持生活,只能变卖皇室宝物。据说溥仪的庶母瑾妃,大名鼎鼎的“翠玉白菜”的主人,曾打过“三希堂”珍藏的主意,因为《快雪时晴帖》名气太大,瑾妃没敢下手,只偷偷地取出了《中秋帖》和《伯远帖》,也没敢去大的古玩店,就在后宫门外的小铺子——品古斋,低调地脱了手。就在现在的后海烟袋斜街上,当年就有很多宫女和太监,甚至还有一些王公大臣,也悄悄地拿出一些宫里的文物偷卖。这条街很是热闹过一阵子。
《中秋帖》和《伯远帖》被卖掉了,“三希堂”里只剩下“一希”——《快雪时晴帖》。1924年11月,溥仪被赶出故宫,军警和办事人员在神武门对这最后一位皇帝的行李进行检查时,在一个太监的铺盖里抖出了一个纸卷,打开一看,竟然是《快雪时晴帖》。
当时已是下班时间,各库房门都锁了,大家都不知道拿这件宝物怎么办才好。商量半天,最后派人去市场上买了一个大保险柜,把《快雪时晴帖》放进去锁好,柜子再锁入神武门旁的西值房里,就这样过了一夜。
抗战爆发后,故宫文物开始南迁大后方,其中也包括《快雪时晴帖》。临近南迁之前的某日,北平著名的收藏家郭葆昌突然邀请故宫博物院院长马衡、古物馆馆长徐森玉和庄严去他家吃火锅。原来郭先生当时已购得了《中秋帖》和《伯远帖》,并对“人间三希,我得其二”引为生平最快意的事情。席间,郭葆昌的儿子郭昭俊也在。郭葆昌当其面承诺,在自己去世后要将这“二希”无条件地归还故宫,让“三希”再聚一堂。他担任过袁世凯的财务主管,家道还算殷实,当初是在逛故宫附近的“宝晋斋”时偶然发现这两件国宝的,并立刻出手买下。然而世事无常。
抗战结束,内战爆发,1948年月12月,中鼎轮载着第一批文物从南京下关码头出发前往台湾,《快雪时晴帖》从此离开了内地。此时三希堂的另外“两希”,《中秋帖》和《伯远帖》仍在郭家人手里。郭葆昌于抗战期间已经去世,当时郭昭俊遵其遗嘱将家中的文物悉数捐赠故宫,却没有《中秋帖》和《伯远帖》,故宫方面也没好意思追问。
……
展开
——主持人 白岩松
★每个人身上都有文化的遗传,到了一定年龄,密码自然启动,带你回望历史。一个人是这样,一个时代也是这样。《台北故宫》就是一次转身的凝视。
——主持人 柴静
★这是我第一次走进台北故宫,第一次领略到这其中的传奇和宏美,《台北故宫》值得每一个中国人一看一读。
——主持人 陈鲁豫
★一个历史文献纪录片的拍摄者,应集考据家、历史家、艺术家于一身。一份中国文化的影像志和影像述说,一直是周兵念兹在兹的目标。
——南开大学教授、艺术史博士 郭长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