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这时,发生了广西干部学堂风潮事件。这件事被年轻的广西同盟会会员们利用来掀起“驱蔡”浪潮。关于“驱蔡”浪潮的掀起,李宗仁是这样解释的:“蔡锷原为南宁讲武堂总办。由张鸣岐调来桂林,任兵备处总办,后又兼任参谋处总办,统率所有新军及训练新军的机构,权倾一时。但是蔡锷是湖南人。
在逊清末年,湘人居桂的极多,湖南因为交通比较方便,一般人——尤其是寄居广西的湖南人的文化水准,平均较广西人为高,这样本已招广西人的嫉忌;加以他们人多势大,又盘踞要津,也难免有跋扈情事;再加上我国人特有的乡土畛域之见,遂更易闹事。再者,办新政的新人物中间,也不无派别、省界之分。
甚至同为同盟会会员,亦往往因工作秘密,声气不通而自相倾轧。蔡锷原为同盟会会员,和当时革命领袖黄兴、赵声等,都有秘密往来。但是蔡锷或许因为时机尚未成熟,不愿暴露身份,所以和桂林极为活跃的同盟会会员没有联络。因而风潮一起,连同盟会会员也群起参加驱蔡运动了,遂使风潮带着浓厚的革命气氛。”对这次“驱蔡”事件,过去由于材料缺乏,学术界的认识颇为分歧。20世纪80年代,我在云南省社会科学院历史研究所工作期间,在该所资料室见到一册从未公布过的手抄资料集,题名为《云南辛亥护国史料丛钞》,李文汉编辑,云南省文史研究馆藏本的复写稿。这册史料丛钞之末,附了一组《前清宣统年问广西干部学堂风潮始末文件》(计八份)。这组珍贵的未刊资料,大体上说明了这次驱蔡风潮的原委及其始末。
李文汉(1892—1973,护国战争时蔡锷所部营长,新中国建国后曾任云南省人民政府参事室、文史研究馆副主任)1956年编辑誊抄这组文件时加了以下按语:“以上文件,系抄自蔡公(锷)家中。据蔡公手批,为宣统三年(1911)托人在广东督练公所所抄录。”“广西干部学堂风潮是蔡公历史中一段大事,对于蔡公有深刻影响,因附录于此,以供研究蔡公生平参考。”广西是边防地区,本拟练兵一师一旅,但广西是个穷省,一年地丁税和各种杂税收入仅305万两,连行政费开支都不够,每年由四川协济20万两,广东协济50万两,湖南协济10万两,才勉强够用。训练军队一师,一年即需经费130万两。经费甚为紧张,所以决定将已编成的一个师缩编为一个混成协(旅),这样广西干部学堂第二期培养出的170名军官,就难以全部安置。身为干部学堂总办的蔡锷,经护理广西巡抚魏景桐批准,决定采用甄别的办法,考核品行,考试语文,好的留用,差的淘汰。考核结果,广西籍学生121人,淘汰的就有49人,占到40%;外籍学生57人,(包括湖南籍学生29人),淘汰12人(其中湖南籍学生6人),仅占20%,广西学生看到广西籍淘汰的较多,大为不平,纷纷抗议。同盟会广西支部的一些年轻会员,趁机宣扬蔡锷任用私人,袒护同乡,排斥广西人,通过同盟会的组织关系,动员干部学堂、陆军小学堂学生罢课、学兵营罢操,掀起了“驱逐蔡锷出广西”(“驱蔡”)浪潮。最初,蔡锷没当回事,不予理会。同盟会广西支部又动员师范学堂、政法学堂罢课,广西谘议局议长甘尚贤、副议长黄宏宪、议员蒙经等也在谘议局弹劾蔡锷。但是,蔡锷还是不为所动。同盟会广西支部又发动商会罢市,并联络《梧州日报》主笔陈太龙,联合了梧州的学堂、商会、报馆,打电报给护理广西巡抚魏景桐,要求蔡锷离桂。这时,蔡锷接到云贵总督李经羲(前曾任广西巡抚)来电,请他去云南担任新职,蔡锷才表示了辞职去滇的愿望。
广西“驱蔡”风潮传到北京。北京政府怕风潮闹大,不可收拾,乃派广东督练公所总办吴锡永赴广西查办。李文汉所抄录编辑的八份文件,就是吴锡永到广西查办此事后给北京政府的报告,北京政府的批示及其相关文件。
第一个文件是1910年10月8日北京军咨府指派吴锡永去广西查办的电文。电报说:“广西干部学堂因甄别剔退学生事,本省学生联合谘议局,遍发传单、揭帖,禀讦蔡总办锷,要挟文武各学校学生同时罢课。护抚准将总办销差,并将剔退学生重新试验收回。
当由本处电令护抚,不准撤销蔡总办各差,业经剔退试验回收之学生,暂缓入堂,听候本处核办。查此事关系重大,一切详情本处即密派贵总办迅速前往,秉公查核禀复,以凭办理,并经本处电告增督。贵总办现经本处派往广西查办事件,所有该总办各差,无庸派署,到桂后望随时电禀。军咨处第一厅。”第二个文件是1910年12月6日,吴锡永到广西初步查核以后,给北京的复电。电报称:查广西干部学堂新班生,于八月杪举行甄别,经该堂总办蔡锷,将品行及国文少点并体弱者,剔退61名,内桂籍49名,外籍12名。九月念一日,该堂新班广西学生44名,因星期休假出堂不回,派员劝归无效,二十四日旧班广西学生全体86名,又罢课出堂,均集于昌平客栈。经该堂监督亲往,并派员先后前往劝导,抗不遵从。二十四、五、六、七等日遂联合禀呈魏护抚,及发行传单控告蔡总办劣迹五款,要求撤退,并要求学生回堂不受处罚,剔退学生另行甄别。而谘议局亦于二十四日提议查办蔡锷罪状十余款,将议案申送护抚,于二十六、八日两次批行,有勒令学生即日回堂,总办之事,听候查办。及司道传见学生代表,苦口劝谕,均置弗省。二十九日陆军小学堂桂籍生全体罢课,省城各学堂并大受影响。总办蔡锷亦于六、七两日,先后禀请撤销各差,听候查办。三十日护抚因牌示总办,准其辞差,遗差委该堂监督覃鎏钦兼摄;剔退学生,派司道再予试验,另定去留。十月朔,各学生始回堂上课,此风潮起息始末情形也。
乃初六日该堂旧班湘江籍学生55人,初八新班湘籍学生42人,以厕门上绘有杀湘人等字样图画,复先后罢课出堂,又经各长官并前总办蔡锷,剀切开导,于初十日一律回堂上课,此风潮定后之尾潮,而为湘籍学生罢课之原因也。
伏查桂省军界人员时常更易,人心迄未大定,各学堂向以排斥外籍为宗旨,闻谘议局曾有建议限制外籍学生情事。此次干部学堂因剔退学生61名,本省较外省籍仍占多数。其实该堂新班原有学生177人,隶桂籍120名,约居全数三分之二。蔡本湘人,湘生共29名,剔退6名,人数似少。然调查该堂学生成绩表及试卷,再三详核,尚无不公之处。惟查表内有湘籍生宾心亚一名,其品行、国文分数均应剔退,独算术尚优,而仍留堂。查湘桂联界,湘人寓桂,本多于他省,探访舆论,蔡总办平日于用人之间,稍重乡情,似亦在所难免。加以该省素有排斥外籍之见,遂不惜借端发作,捏砌多款,禀讦蔡锷,欲其必去。
但细查指攻各节,大半诬枉挟嫌,间或事近确凿,亦均别有理由。现已经魏护抚饬行查明,锡永复经严密查察,其贪婪舞弊各节,均属类似,并无实据。
该总办已事先奉滇奏调,禀准销差,尚未离桂,剔退各生虽经牌示,并未考验入堂。至罢课各生,均系轮流更换代表率借全体名目,并无主动可查。目前情形,尚为安静,第桂籍学生及谘议局排外之见,既未融化,若遇事要挟,不无破坏军纪之虞。谘议局越分干涉,愈足长浮器之渐,究应如何办理,以维军政而遏乱萌之处,听候尊裁。
第三个文件是1910年12月9日吴锡永的补充报告说:“兹干部新班桂籍学生,禀讦蔡总办全体列名第一、二、三之廖轰、王斌、覃连三人,素不安分。廖原名成俊,前在陆军小学肄业,去秋因闹事革退,今年夏季考入干部。再,湘生罢课,具禀护抚,系唐岳五、李有馥、刘镇南、皮寓麟四人代表,合禀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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