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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献来源:
出版时间 :
竹书.第一卷.第一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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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书来源: 浙江图书馆(由图书馆配书)
  • 配送范围:
    全国(除港澳台地区)
  • ISBN:
    9787511253675
  • 作      者:
    孙献涛主编
  • 出 版 社 :
    光明日报出版社
  • 出版日期:
    20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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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容介绍

                         权威解读历史,结合热点问题,从历史中寻找答案,告诉你一个不一样的过去
  权威解读历史的历史MOOK,取编年体史书之精神,重新编写历史,记录今天,众多名家鼎力推荐。《竹书(第1卷·第1册)》包括内容有:西汉军功集团的出场与退场,九品中正制的前世今生,太上皇的退休生活等文章,均出自名家之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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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彩书摘
  千般声色,万象归春
  ——《中国笑话史》连载之一
  王学泰
  “笑话”这个妇孺皆知、人人都会使用的概念,在我看来有点遗憾,就是没有人专门为它作一部“笑话史”,探讨其产生流变与发展。我自幼喜欢笑话,因为生活中多有不开心的事情,惟有借笑以解之,而笑话是最便捷、最廉价获得笑的资源,因此注意收集笑话。1957年后,王利器先生出版了《历代笑话集》,将他所收集的历代笑话书70余种,择优者编为一书,经过数次编订后增至80余种,书后又附《历代已佚或未收笑话集书目》,共收30余种,前后共百余种,蔚为大观。把这么多的笑话书编在一起,还是空前的,为研究笑话史提供了方便。过去每读此书都会产生为“笑话”作史的冲动,退休以后,虽然也还是为各种杂事所扰,但毕竟能有较连贯的时间思考这一问题了。因此不揣谫陋,决心为“笑话”写一部史,为中国笑话产生和发展的进程勾画出一个大致的轮廓。
  许多评论家说现在是个“娱乐至死的时代”,虽然言之过甚,但“娱乐”、特别是其中的“笑”还是备受关注的,受到普遍欢迎的。不用说综艺节目、联欢晚会,少不了取乐的小品、相声,就是其它类型的节目如魔术戏法、歌舞杂技等等也要向“笑”靠拢,有的传统文艺形式为了追逐“笑”,产生了变异,如“东北二人转”本来是一种民间说唱小戏,现在变成类似相声以说为主的逗笑节目;评书本来是演绎长篇故事的,现在也以“短”和“逗笑”为主了,出现了类似讲“笑话”的四川味儿李伯清的散打评书、湖北味儿何祚欢的“汉派脱口秀”,甚至连名门正派的话剧也要向脱口秀发展了。通俗文艺形式倾向和这种演变真有点像过去江湖艺人们挂在口头的“千般声色,万象归春(逗笑)”。
  社会生活中也是这样,笑话(或称段子)成了人们的新宠,举凡宴饮聚会,只要有公众参加的场合,能言善辩之士都会被邀请说个笑话、弄个段子,这就与解放初、在有组织的集会上拉歌一样,欲罢不能。现在连姑娘找对象,也要有幽默感的;老年人要想长寿,也被告诫要一天大笑三回……“笑”在生活中成为不可或缺的题目。
  1、笑是什么?
  这看来是个很简单的问题,而且在先秦典籍中就有了笑的记载,似乎人人皆知的,不需解释。现存最早的词典——《尔雅?释诂》(秦汉之间)中仅有“戏谑也”,把“谑、浪、笑、敖”都解释为“戏谑”(逗笑),这也是个图省事的法子,《诗经?终风》就有“终风且暴,顾我则笑。谑浪笑敖,中心是悼”的句子,《尔雅》只是照抄一遍,统统用“戏谑”来解释。其实四个词的意义是有差别的,有的差别还很大。东汉许慎的《说文》把“笑”解释作“喜也”,虽然简单了些,但其主要意思说清楚了。即使在两千年后,与我们所理解的“笑”也差不太多。笑就是高兴、愉快、心情愉悦,一有喜事,非开怀大笑而不可,事事顺利,也会眉眼莞尔,忍俊不禁。汉魏以前的人谈到笑,其理解也就到这里了。
  现代科学试验证明,笑是猿猴与人类共有的能力,“英国朴次茅斯大学等机构的研究人员最新发现,人类和猿猴共同祖先在大约1600万年前进化出笑的能力,其后这种能力在不同地区开始出现分化。今天在亚洲分布的一些类人猿仍然只因开心而笑,非洲的类人猿则更进一步,已经知道用笑声来感染其他伙伴。参加这项研究的罗斯博士说,人类可能在约500万年前把笑发展为一种社交工具,并成为唯一将笑声用于嘲讽的物种……”。(引自马门俊杰的《笑与幽默感?译后散记》)译者还说“也许人不是唯一会笑的动物,但绝对是唯一会把笑声用于嘲笑和讥讽的智慧物种”。
  笑的生理基础——巧笑倩兮,美目盼兮
  人为什么笑?笑能排解郁闷,振奋精神,心情舒畅。从生理角度看笑是呼吸器官、胸腔、腹部、内脏、肌肉等器官的协调运动,并反映到面颊上的笑容肌上。笑起来能使肺脏扩张,在笑声中不自觉地进行深呼吸,清理呼吸道,使呼吸更为畅通;笑能增强消化器官的活力,促进消化液的分泌;笑能调节植物神经系统、增强心血管系统的功能,促进血液循环;可以解除神经和精神上的紧张,并从大脑中释放出快乐激素(endorphin),带来生理上的舒适,而且快乐激素是最有效的止痛化学物质,可以缓解身体内的各种疼痛。常笑会给身体带来实实在在的益处,所以养生家们提倡笑。笑是人类进化的产物,也是大自然赐给人类的礼物,设想一下,如果人类不会笑,是不是与人类眼睛不能分辨颜色,大自然在人类眼中呈现的只是黑白二色一样?心态正常的人也追求笑,笑是人类精神世界的花朵,不管男的,女的,老的,小的,美的,丑的,每个人都因为会笑而美丽,“巧笑倩兮,美目盼兮”!
  上述的笑可以说是原初的笑,每一个人都有这原初的笑。婴儿是哭着来到人间,当他开始与他人交流,逐渐适应了新的环境,有了愉快的体验,笑就产生了。我们轻轻地用手指触动一下婴儿的下巴,他就会发出咯咯笑声,有时躺着婴儿看到什么也会不自觉地笑出声来,吓我们一跳,随之而来的是愉悦。
  这种最早的笑叫做“自发性的笑”,也体现了他的某种愉快的情绪。婴儿出生多少天才会笑?从达尔文开始,欧洲许多学者做过研究,大约是在一个月到两个月之间。一般认为婴儿最初会的表示舒适或满足的微笑,其后出现的才是因受到刺激而快乐的大笑。中国古人没有搞得这样细。他们在分析感情时认为“情者,性之动”(苏轼语)。人有笑的生理功能,这叫“性”,人具七情,喜(笑)是其一,笑是人性被触动的结果。
  每个民族正像每一个人一样,在其发展历程中都有过原初的笑,这种笑就像许慎在《说文》中讲的那样单纯,笑就是喜悦。据美国笑学专家统计,情绪正常的人每天平均要笑15次左右,思想单纯、性情开朗、精神愉快者每天可笑300~400次之多,笑将伴随着人们一生。此书所论述笑话的基础是真笑,这种真笑通过笑话向更广泛的人们播散愉快情绪。那种不能反映真笑的故事是不能称作笑话的。
  原初笑的演变
  正像人类有自己发展史一样,笑也有自己的历史,笑不能永远停留在原初阶段,除非他是长不大的孩子。即使是长不大的孩子,只要人的本性未泯、并具有一定的认知能力,他的笑也不可能永远保持原初的状态。我们说某人“脸上展现出孩子般笑容”不过是一句廉价的赞语罢了。
  婴儿的笑很单纯,成年人复杂的笑是逐渐发展来的。20世纪初英国著名心理学家兼哲学家詹姆斯?萨利(1842—1923)在他的《笑的研究》中用一章(《笑在四岁以前的发展》)的篇幅来介绍幼儿成长过程中笑的变化。他利用一些心理学家对幼儿成长过程的观察来分析原初的笑是如何分化的。萨利说:“从本质上说,情感的发展就是情感的分化,不仅会分化成一种更明确的整体经验,而且会分化成几种可以辨别出来的附属感情。”也就是说随着年龄的增长,情感日渐丰富,自然可作分门别类地考察,而且笑从单一的情感(喜),发展为复合情感,许多其他情感或意识附属在“喜”上,并通过笑一起表达出来。
  他以小女孩鲁思为例,她在婴儿时期只是感到舒适笑,纯粹是一种“生的欢乐”,半岁以后,户外活动与任何运动(无论主动还是被动的)都能够激起她笑声,这是生的欢乐的延伸。朱自清在其散文名篇《儿女》写到他女儿,“阿毛现在五个月了,你用手指去拨弄她的下巴,或向她做趣脸,她便会张开没牙的嘴咯咯地笑,笑得像一朵正开的花。她不愿在屋里待着;待久了,便大声儿嚷。妻常说,‘姑娘又要出去溜达了。’”鲁思也是这样,每天都要像鸟儿般,到外面溜一些时候。萨利说生的欢乐源于“一种隐晦的‘存在感’”,它是生命的本能。这种本能许多动物也有,如蹦蹦跳跳宠物狗,在树丛中游来荡去的猴子。
  其后鲁思认知能力提高了,在出生133天时,祖父的脸在她眼前消失了后又重新让她见到了,激起了她的笑,亲人出现给她带来快乐。222天时,她睡醒后感到胆怯,当母亲进了房间后,便感到释然从而快乐地笑起来。此时鲁思有了恐惧感,在获得安全感之后便产生了喜悦。10个月后,当她作了一件花费心思的事情,比如正确指出别人要她指认的一幅图画,这会引起她的欢笑,此心态源于人对自己能力的自豪。白居易、顾颉刚记录自己生平时也有这种体验,这时的笑已经附加有成就感了。
  一周岁以后的鲁思会因为战胜恐惧而高兴,姑妈牵着她的手到黑暗的房间找姑夫,姑夫从黑暗的地方跳出来,这小姑娘害怕地尖叫起来“大声笑着,尖声叫着,一下子就逃走了”。萨利认为鲁思的笑也反映了她认知能力的提高,“这小姑娘意识深处相信一点:即将到来的冲撞和藏在黑暗里的人都不会伤害她。这个信念使他情绪镇定,也把这种历险变成了乐趣。”当前有些愤青常常会说些出格的话、做点出格的事儿,因为深信不会受到惩罚,因此把“出格”的“历险变成了乐趣”,因而屡屡表演而不惮烦。
  幼儿认知能力包括发现“可笑”事物。“一个已大致懂得了事物常性的孩子,会开始嘲笑某些背离了这些常性的古怪事物”。比如妈妈穿了一件新潮的衣服,爸爸戴了一顶古怪的帽子都可能引起发笑,因为这给以他们新鲜感;小鲁思听见新奇的声音也会发笑。她1岁9个月时,母亲因为房屋漏雨,惊呼“老天啊”!鲁思竟能回应,也学着母亲的口吻惊呼“老天啊”,并随之“笑得浑身发抖”。这除了嘲笑母亲的惊恐之外,还夹杂有对自己表演能力的肯定和满足。
  其它如古今中外通用的做鬼脸,躲猫猫等游戏都能给幼儿带来“永恒的笑”。这种笑带有嘲弄的性质,幼儿由于认知能力的提高,他们“愉快地认出别人行为中的不合规则之处,我们从中看到了对可笑之事的初步欣赏,不但将可笑之事看作破坏规则,而且看作尊严的丧失”。萨利举例说“一个男孩在28个月大的时候,见到父亲戴着旧帽子的可笑模样时的大笑。这样的笑更复杂了,因为其中包含了一种新的成分,即意识到自己的优越。这种笑大概会发出“咯咯”的声音,只是我们迟钝的耳朵可能不会清楚地分辨出这个变化”。男孩的这种笑是在意识到自己优越的情况下嘲笑仪容欠佳的老爸。幼儿到了三周岁的时候,如果生在一个文明家庭里,认知能力会有长足的发展,能够发现行为或服装不协调的可笑,会因听到人或动物可笑故事而笑。
  萨利还指出人在幼儿时期就有了进攻性,并以此为乐。鲁思在6个月时就开始“嬉戏攻击”。她“执意要揪任何抱她的大人鼻部和耳部的毫毛,尤其是头发,大笑着,兴高采烈地叫喊着”“一个同样年龄的男孩以揪姐姐的头发为乐,而只要姐姐被弄哭了,他便大笑起来。随着智力的增长,这些恶作剧也越来越巧妙”。除了对人类伙伴的戏弄,还有对动物的戏弄,甚至是虐待。鲁思从16个月就爱追小猫,一面追,一面笑,从中获得极大的乐趣。萨利还提到一个与鲁思年龄相仿小男孩喜欢给小猫身上扑爽身粉,每扑一次他都会发出短短的、吃吃的笑声。他分析说“毫无疑问,这种笑里一定包含着残忍的喜悦,而那是因为见到了对象在受苦,鲁思的那些恶作剧行为甚至都没有掩饰残忍”。(书中例举这些幼儿的“残忍”行为,如果与我小时候我见过小孩“残忍”手段虐待小动物相比,还算文明的,而且当时大人很少制止。)
  这种进攻性行为,有时表现为对于正常秩序和通行规则的破坏。鲁思22个月大的时候,“大人抱起她说‘晚安’,她常会拽下祖父的眼镜,甚至掀掉祖父的帽子,这些行为始终伴着她的大笑”。萨利分析说“在这些情况里,笑的情绪可以理解为幼儿刚刚领悟到的自身力量的骚动,理解为一种日益增强的喜悦,它来源于一种日益清晰的意识,即意识到自己能制造出惊人的效果”。当然这种伤害到其他人的行为不会只停留在天真无邪、小打小闹程度上,“在纵情于嬉闹游戏的鼓舞下,孩子汇聚了越来越多的精力,因而完全可能发展到做出明显带有粗暴性质的行为。例如,鲁思在大约21个月大的时候,有一次吃饭快要结束时,挑战式地爬到了餐桌上,抓了一把盐,然后大笑着到处爬。大约也在这个时期,这种粗暴行为的新精神也自动表现了出来;鲁思把盘子扔到了房间的另一头,此外还做出了其他粗暴行为”。这些是养育过孩子成年人都很熟悉的,朱自清先生在他的散文《儿女》就说到,他的四个儿女常常以捣乱为乐,把一个家庭弄得天翻地覆,仿佛千军万马。在胡闹中胜利者开怀大笑,吃亏者或不能纵情胡闹地便放声大哭。
  萨利分析说:“在这些带笑的粗暴行为当中,我们看到的不仅是被压抑能量的释放,不仅是‘欢乐精神’的纯粹外泄,一种新的因素、一种反叛者的挑战情绪,使这些粗暴行为更加复杂了。一个两岁的孩子曾有过几次真正的违抗行为,可以说,他已经形成了关于秩序和规矩的简单观念。因此,我们有理由作出推断,这种骚乱的乐趣中,存在着某种挑战规矩的意识”。萨利还说,这时的“笑”中包含了一种新精神,它已经不是单纯的自然的欢笑,这种“笑”是“粗鲁的”,是“取乐”。而且,鲁思“反复地尝试,想知道她能在作出无赖般的淘气行为上走多远而不受责备”,看来人类自幼儿时就觊觎着在破坏秩序后而不受惩罚。
  这是发生在孩子身上,萨利联想到成人发起和参与的社会运动:“我认为,我们在这种行为里发现了一个明显的例证,它表明在抛弃传统限制的心态中,笑正在变成其中的一种成分。在暴政统治摇摇欲坠的时代,这种成分会演变成暴徒砸碎窗户时的笑,演变成人们过节时、参与骚乱的享乐时的笑”。人,无论优点还是缺欠大部分都与人类本性相关,而人类本性在幼儿时代看得更清楚一些,因为他们还没有学会掩饰。
  2、笑的发展——笑与群体、社会
  笑的传染性
  人类的原初的笑,不仅随着年龄增长、生理变化而发展,更多变化还是来源于人群、社会的复杂,前面说到类人猿就会用笑作“社交工具”,在进化成人之后,笑便成为群体和社会的维系力量。笑增加人类的亲和感,陌生人之间的笑体现了彼此的认同,笑是社会的润滑剂。
  人类是需要群体生活的动物,建立了秩序的人群便形成了社会。人类一切情感都具有传染性、感染性,而笑的“传染性”尤强,它很容易在人群、社会之间散播。听相声只要有一个人笑,笑就会逐渐散播开来,这也更激励演员表演热情,笑需要台上台下互相感染;相声演员最怕冷场,更怕没有观众参与的录音演出。郭德刚讲述他相声生涯中的发迹故事时曾说,“德云社刚创办时,观众不了解,每天演员在小剧场门口打着竹板邀请观众进入欣赏,观众也很少光顾,怕上当受骗。有一次台上两个人说对口相声,台下就一个观众,突然这位观众手机响了,他要接电话,弄得台上演员无所适从,说还是不说?”这大约是从事喜剧工作的人们最悲惨的时刻。
  笑的传染性在家族、宗族以及亲朋好友播散更快。这既有无意间的传染,也有有意识的传播。由于常在一起,彼此了解“笑点”的高低和品味,听到一个小笑话,看到一幅可笑的漫画或打油诗文,总愿意传给他们看一看,让大家笑一笑,轻松轻松。记得二十年前,读到杨宪益先生不去参加“文代会”而写的打油诗中的妙语“好汉最长窝里斗,老夫怕吃眼前亏”,许多朋友击节称快。前些天在网上看到两个一两岁的半裸的小男孩相互争吵对话,每人说到自己的得意处,还拍掌自我欣赏,有时似乎能够相互沟通了,各自掩口大笑。可是他们说的什么谁听也不懂,仿佛是天外来客。我给许多朋友传去,有的朋友说这是传播笑声。
  趋同性
  即使因为一时一事偶然聚在一起的,也会因为笑的传染而形成“情感的共同体”,这是“社交活动”的深度发展。这种“共同体”虽然是暂时的,但它的一致性也是对个人情感的自然或不自然的剥夺。明代赵南星的《笑赞》中有个笑话说:
  一瞽者与众人坐,众有所见而笑,瞽者亦笑,众问之曰:“何所见而笑?”瞽者曰:“你们所笑,定然不差。”赞曰:“ 瞽者之言,不为无见,即终身随人笑可也,但强笑不乐耳,人岂可无目哉!然有目而事事随人,人差亦差者颇亦不少。”
  这是个有点悲哀的笑话,瞽者(盲人)是无所见,他跟着大家一同笑,只是表明我与诸位是保持一致的,彼此一样。可是“众人”还挑战似地追问:“你看到什么了你也跟着笑?”这意思不仅是显示自己的优越,而且明明是在排斥“瞽者”,不屑为伍。正像萨利所说:“将自己的笑融入群体的欢笑中,暂时抹掉了一个人个性的边界。在缔结长久的同志之谊方面,与别人一起尽情大笑也像与别人一起痛哭一样有效,尽管它不能像与别人一起痛苦那样深地感动我们”(《笑的研究?社会进化中的笑》)。赵南星的笑话中的瞽者,即使“暂时抹掉了一个人个性的边界”也不被接受。可见群体与个体之间关系的严峻和弱者向群体趋同的愿望。
  闫广林、徐侗二人合著《幽默理论关键词研究》(下面简称“闫广林”)在“笑”一节中引用美国科学家洛伦茨的话进一步说明个体向群体的趋同是包含着一种想把自己变成“局内人”愿望。如果有对他人攻击的时候,这种愿望尤为强烈。“笑(作为幽默的公开表达形式)在参与者中同时可以产生出强烈的伙伴感情和对人的一致攻击性。对相同事物的开怀大笑可以形成一种紧密的默契,恰如人们对相同观念所报以的热情。……笑在形成默契的同时也就划定了一条界限。如果你不能同别人一起笑,你就会有局外人之感,即使笑并没有针对你自己或针对任何事物,也依然如此”。弱者害怕成为共同体的局外人。
  敢于挑战笑的趋同性的,不是不肯轻易苟同的另类,就是目下无尘的强者。昆德拉曾说,在大庭广众说个笑话,大家笑得前仰后合,唯有一个人不笑,他必是克格勃。当时(1968年)苏联剿灭了“布拉格之春”,克格勃在布拉格横冲直闯,他们是老百姓的太上皇。他们不笑一是另有任务;二是不屑于与庸众混在一起,对于“趋同”采取蔑视态度。
  随着社会与文明的发展,笑的趋同性演变成不单单是发笑主体行为了,逐渐成为对于“调笑主体”(指搞笑者、演员)的要求了。不同“情感共同体”的人们会提出不同的趣味要求调笑主体与自己趋同,从而更进一步促进了笑的分化。于是就有了雅俗之争、文野之争、品味之争等等。
  攻击性
  前面说到幼儿对自己的攻击行为的成功会引发笑,而且往往会不断重复这种成功,继而哈哈大笑。待到成人以后,人类更是有意识地利用笑攻击的作用来整饬共同体中的秩序,从而也舒缓了自己的内在压力、带来快感。萨利在《笑的研究?社会进化中的笑》一章中强调笑的攻击性:“笑提供了一种惩罚方式,其中结合了有效性、便利性和人性,为旁观者提供了大量的娱乐。在一切社会里笑都在各种社会力量中占有重要的地位,它能严惩恶习和罪过,力求降低恶习和罪过的活力。”他在考察原始人生活中发现,他们常用集体性嘲笑来攻击异类,保护自己。他们“嘲笑外来人的习俗和思想,这种本能的倾向代表了一个共同体针对外界影响所采取的自我保护态度。希伯来嘲笑巴力神(古代闪米特人信奉的太阳神,被希伯来人看做邪神)的崇拜者,以使自己的民族信仰不受损害。同样,这些处在文化阶梯底层的蛮族也嘲笑被他们看做外来影响的东西,其目的在于预防一切来自外界人群的污染。”这表明了笑的攻击性既可能是对秩序的破坏,也可能是对既有秩序的守护。
  《阿Q正传》中鲁迅活灵活现地描写了阿Q带有攻击性的“笑”。他“又很鄙薄城里人,譬如用三尺三寸宽的木板做成的凳子,未庄人叫‘长凳’,他也叫‘长凳’,城里人却叫‘条凳’,他想:这是错的,可笑!油煎大头鱼,未庄都加上半寸长的葱叶,城里却加上切细的葱丝,他想:这也是错的,可笑!然而未庄人真是不见世面的可笑的乡下人呵,他们没有见过城里的煎鱼!”表面上看来阿Q是在品评是非,判断对错,实际上他是在“攻击”他人,抬高自己,以为自己非同凡类,其潜在意识虽是“保护自己,抵制污染”,保持未庄人的纯洁性(这是他的托命之所),但也有对未庄既有秩序不满和嘲笑(因为他毕竟看到了外面的世界)。尽管这种意识极其幼稚可笑,但在未庄居民中十分普遍(现在有些“海归”也具有这种心态)。阿Q和未庄的芸芸众生在长期皇权专制统治下,个性不发展,心智不成熟,他们许多想法、做法以及潜在意识还停留在半开化阶段。
  萨利认为这种攻击性对社会整合具有正面价值,但从社会进化,人类进步角度来看它又是抵制文化交流、抱残守缺的。
  如果说萨利是从心理学角度来考察笑的攻击性问题,当代中国学者则从意识形态出发叙述这一现象:“值得重视的是,不论是作为生理的笑还是心理的笑,不论是作为社会性的笑还是文化性的笑,其中最吸引思想家们的还是那些否定性或批判性的笑。法国19世纪著名诗人波德莱尔就认为,其他的笑只是一种愉快,只有嘲笑才属于判断,双重或矛盾的判断,才更为复杂也更为重要。因此,人类关于笑的认识,并不是从快乐的微笑或大笑开始的,而是从否定性和批判性的嘲笑或讥笑开始的。《孟子?梁惠王》中的“五十步笑百步”,即为此证。古希腊伦理思想中的笑论,亦复如此。”(闫广林《笑的关键词研究?笑》)过去我们对笑话的研究大多停留在揭示其内涵的攻击性、批判性上。
  笑虽然有攻击性,但由于这种攻击性有“笑”做包装,被攻击者也较易接受。萨利看到原始部落人们笑的“锋芒只是代表了它对被嘲笑者的一种情感影响。野蛮人的生活已向我们表明,笑造成的不愉快结果可以用于伸张正义,它造成的愉快结果也能诱使其他人放弃敌意和顽固态度。笑作为一种根本上有害的处理方式却具有这种奇特的作用,这似乎主要可以从笑的嬉戏功能得到解释。用笑话取代辩论或强制压力,这就如同搔痒,是游戏式的挑战,并往往会在彼此的挑战中唤起游戏的情绪。”他发现嘲笑本来是有强烈的排斥功能的,但因为笑具有嬉戏功能,使得攻击却能造成“愉快结果”。
  古代的学者也注意到这个问题,《史记?滑稽列传》司马迁在序中讲到淳于髡等滑稽人才 “谈言微中,亦可以解纷” ,说他们往往能在笑谈中击中要害,解决矛盾。淳于髡是齐威王的臣子。楚国发兵攻齐,齐国不支,齐威王派他携带一百斤黄金,十辆高级马车,去到赵国请求救兵。淳于髡一听马上仰天大笑,连系帽带子都笑断了。王说:“是不是淳于先生嫌寡人的礼物少了?”淳于髡说:“我怎么敢这样!”王追问:“那你为什么笑?有理由吗?”淳于髡回答:“我刚刚从东方来,看见道边见道有个农民祈求丰年,他拿着一个猪蹄儿,举着一杯酒,向上天祈祷说:‘让我那易旱的高地收获的粮食装满仓,让我易涝的低洼田收的粮食装满车,五谷茂盛丰收,多得家装不下。’臣子见他贡献的祭品太少而想得到回报又太多,我是在笑他呢!”齐威王马上就明白了,增加礼品:包括黄金千镒(一镒二十四两),洁白的白璧十双,高级车马一百套。于是淳于髡辞别动身,到了赵国。赵王给他精兵十万,战车一千乘。楚国听到消息,连夜撤兵离去。”淳于髡在齐威王面前的仰天大笑是极不礼貌的行为,而且是当面嘲弄君王,这就是笑的“攻击性”。“王曰:‘先生少之乎?’髡曰:‘何敢!’王曰:‘笑岂有说乎?’”淳于髡的笑伤害了国王的尊严,仔细品味齐威王这两句问话时的氛围,那是很紧张的:真有点“大王很生气,后果很严重……”,但善于搞笑的淳于髡把话锋一转,不谈出使之事,而是讲了一个笑话,马上峰回路转,紧张氛围消失了,淳于髡安全了,出使赵国的事解决了,赵国发兵了,楚国退兵了,一切都很圆满。这有赖于笑。对此司马迁赞美这种“笑”,说它像孔子教给弟子们“六经”一样,在“恢恢”的天道中发挥着不可取代的作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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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录

最是人间留不住   /秦燕春
——疾病的隐喻史
西汉“军功集团”的出场与退场 /谌旭彬
寒门子弟左思的蹉跎人生 /傅狮虎
——从左思《咏史》诗说起
九品中正制的前世今生/何木风
何怀宏论“选举” /何怀宏
历史的禅让和禅让的历史
战后国民政府反腐第一案   /阮清华
千般声色,万象归春  /王学泰
——《中国笑话史》连载之一
一个老狐狸的肺腑之言  /曹东勃
——读基辛格《论中国》
萨维尼从巴黎来的信  /林海
——法律史漫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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