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新世纪的挑战（1900—1945）
“如果再过一个世纪， 谁又能断言会诞生什么呢？”
——1900年， 密苏里州的一位阿米什人
◎在现代美国社会里找到一席之地
1908年，在俄亥俄州社会改革的倡导者科拉·戈特沙尔克·韦尔蒂 （Cora GottschalkWelty）的小说里， 阿米什人是主要的角色。如果大社会长久以来忽视阿米什人或者认为他们不重要，那么20世纪的曙光为处理好整个社会的现代进程与阿米什人希望远离现代性的关系
带来了新的前景。维尔蒂的书指出了这多种可能性和有关的问题， 因为这篇小说是引起大众关注阿米什人的第一批小说之一。 表面上看，书的情节很单纯。小说 《玛格丽特的化装舞会》 （The Masquerading of Margaret）的主角是一位纽约来的年轻妇女， 她来到阿米什农庄生活，穿阿米什人的服装； 事态的发展隐藏了她的真实身份， 把她和小说男主人公之间的罗曼蒂克情节复杂化了。1但是很显然， 小说不仅仅是一部浪漫喜剧。 作者科拉·韦尔蒂是一位政治改良主义者， 致力于挽救社会， 恢复失去的美德， 以期打造祖国更加光辉灿烂的未来。 2 《玛格丽特的化妆舞会》 使用阿米什人作为榜样来谴责赌博、 政治腐败和无耻的垄断。 读者也了解到韦尔蒂主张发展公共福利和增加新闻调查、记者自由的观点。在韦尔蒂的讲述里， 对为了追求个人所得而妥协的美国人来说， 阿米什人变成了他们
强有力的榜样——虽然可以确定的是她对她所赞扬的阿米什人怎么样以及为什么保持这样的价值观并不清楚。 作为一个政治改良派， 她赞同通过政府干预和文化管理来整体打造社会， 她努力的结果给像阿米什这样的宗教少数派提供了极小的发展空间。虽没有刻意地计划， 韦尔蒂的小说让人想到了这样的主题： 在接下来的一个世纪里人们会特别地看重阿米什人——透过其他的事物，该书描述了一般美国民众对阿米什人着迷的现象。 大约在同一时间，罗曼史作家海伦·赖曼施赖德·马丁 （Helen Reimensnyder Martin）出版了一本阿米什主题的小说； 1915年的时候， 宾州兰开斯特县一个烟草店主在出售印有阿米什图片的明信片。 3大规模的旅游业虽还有几十年才到来，但阿米什人对现代进程的抵制已经吸引了那些觉得宁静、 简朴的生活已经离他们远去而又殷切渴望这种生活的美国人。
隐藏在 《玛格丽特的化妆舞会》 里的巨大改良冲击力也预示了阿米什人1900年后与国家的大部分冲突。沿着改良路线而进行的社会改革， 涉及把公民打造成一个相同的模式： 通过公立中学的课程使其适应社会、 通过国家的福利项目使其融入社会、 通过参与全球战争培养其爱国主义情结。如果韦尔蒂认为她对未来的展望与阿米什人一致，时间会证明这一切的。
当然， 阿米什人几乎不会忘记社会进步的主张和世纪之交技术革新带来的变化。密苏里州 《预算》 的一个文书在1900年写道，“过去的一个世纪里， 有很多相当棒的发明， 如果再过一个世纪， 谁又说得清楚会诞生什么呢？” 4留声机、 电话、 电灯和其他的家用小装置在美国人家里变得更加普遍了； 不久汽车和飞机也问世。就在两年前， 美国在一次精心设计的速决战中击败西班牙从而奠定了它在加勒比海和太平洋地区新殖民帝国的地位。正如改良主义者认为的那样， 尤其是在接下里的几年时间， 当改进的通信技术和让人着迷的发明未能消除战争或经济萧条时， 这种变化和发展是否意味着道德方面的进步尚有待见证。
◎技术、 制度和身份
19世纪90年代， 维尔蒂的改良乐观主义很快传播开来， 甚至在遭受经济萧条严重打击的乡村居民中， 部分原因出于一个表面上光明的经济前景的感召。现在， 农庄的利润几乎每年都在增加； 1910至1914年是美国历史上财政状况最 好的时期。 毫无疑问， 生活在乡村的阿米什人也分享了这一经济好转时期的成果。尽管20世纪早期在堪萨斯州、 俄亥俄州、 密歇根州、 艾奥瓦州以及俄克拉荷马州也有新社区的建立， 但阿米什人主要集中在美国中西部和宾夕法尼亚州。1915年， 阿米什人的一些家庭还搬到特拉华州的肯特县， 同时把他们的教会首次带到了那里。5
农业产量和利润的部分增长源于那些年大环境的经济增长， 但技术变革和农耕效率的提高也是部分原因。新技术还带来了一系列各种各样的社会变化； 这些变化包括自动化以及由此带来的一些社区里工作的乐趣 （“work frolics” ） 变成了单一操作员的任务， 使得邻里间的合作和家庭劳动的价值变得不那么重要了。 在那时， 旧制度特性还没有与技术禁忌发生矛盾； 但随着新世纪的到来， 阿米什人对机械化和由此引起的个人主义的反应引发了一次新的评价。
比如： 汽车是20世纪头几十年里的又一便利工具，正如它的名字（英文为automobile， 译者注） 所显现的那样——靠自动装置完成移动。对那些重视社区和对日常活动、 选择负责任的人来说， 汽车象征了世俗的现代文化里最糟糕的事物。靠自动装置完成的移动削弱了家庭成员间的相互依赖， 侵占了待在家里的时间。此外， 车辆的开支以及汽车外形被认为是社会身份的标志， 这不符合阿米什人所认同的基督徒身份和谦卑的信念。围绕社会身和个人选择最麻烦的是汽车所有权的问题； 即使在某些情况下， 阿米什人也承认坐汽车出行是有益或是必要的， 但拥有汽车仍是被禁止的。 虽然阿米什人内部就哪些是必要的情形意见不一致， 但如果有必要， 他们也会选择坐车或者聘请一名司机。无论如何， 美国汽车文化是逐步到来的， 以至于大多数的旧制度阿米什人能够以一种积极的方式对待它。6然而，在某些情况下， 技术进步带来的变化以及与之相应的社会含义太突然， 以至于会引起教会冲突。比如，在 1909至1910年秋冬之交， 宾州兰开斯特县五分之一旧制度教会的人从大的教会撤离，在有共同想法的主教的领导下重组， 诨名为“皮奇教会”（Peachy Church）。
退教者对“摩西·哈茨事件”（Moses Hartz incident） 仍感到不安， 想废除 “严厉规避”的教规7， 可对“开除教籍” 这一教规的分歧只是故事的一部分。为了支持更宽容的教规， 新的群体同意安装家用电话、在家和谷仓以及商店使用交流电。新群体快速接受这样的新事物使得宾州大的旧制度教会更加强烈地反对革新，认为这危害了社区的稳定性。 1910年以前， 旧制度教会还没能对新机械装置的使用和滥用达成完全一致的意见； 但 “皮奇宗派”（Peachey faction） 急于接受变化使得旧制度教会更加坚定地警惕技术并将对其的禁止列入 “教会制度”。8
20世纪早期，电话在兰开斯特阿米什人中得到有限的使用。通过电话线传播的闲言碎语引发了严重的社区问题后， 教会才坚定了立场。到1910年的时候， 旧制度教会禁止拥有家用电话， 把它看作是危险的诱惑——尽管电话本身从来没有被禁止过。 紧急情况时证明， 现代通信设备是有必要的，但教会确信轻易进行私人对话只会带来麻烦。 使用家用电话会导致面对面谈话的消失和社区的破裂， 这对把人际关系置于个人便利之上的教会来说是不能容忍的。已经购买了电话的阿米什家庭取消了电话，并且旧制度教会禁止未来家用电话的安装。同时“皮奇宗派” 采用电话只会加剧旧制度教会人的反感情绪。兰开斯特一小群进步人士退出教会有助于多数人联合起来朝着更加保守的路上走去。
美国最高法院： 威斯康星州，请愿者： 乔纳斯·约德， 埃丁·于茨和华勒士·米勒。
关于调取案卷令状的文书送达威斯康星州的高等法院（1972年5月15日）， No. 70～110
1972年，美国最高法院关于威斯康星州约德等人的案子的摘要， 法庭一致支持阿米什被告。 大法官华伦·伯格写下多数人的意见。（法官威廉·道格拉斯部分不同意华伦的观点， 但大体上同意了。 其他几个法官写下了一致的意见。）
“阿米什人反对八年级以后的正式教育牢牢地基于——主要的宗教观念。他们一般来说反对高中和高等教育是因为那里教导的价值观与阿米什人的价值观和生活方式显著不同。高中倾向于强调智力和科学方面的成就、 自我决定、竞争意识、世俗的成功和与其他学生的交往生活。 阿米什社会强调通过实践来获得知识， 一种充满美德而不是技术知识的生活、 重视社区福利而不是竞争、 倡导与世俗社会的分离，而不是融合。“正如该案卷如此清楚地表明的那样， 现代中学的价值观和计划与阿米什宗教所强制规定的基本生活模式形成强烈冲突； 要求义务教育的现代法律因此造成与阿米什人的重要矛盾， 引起了人们的极大关心。其结论是不可避免的： 通过让阿米什的儿童在人生态度、 目标和价值观上接受与他们的信仰相反的世俗世界的影响以及在关键的青少年发展阶段和在他们融入阿米什社区的生活方式方面， 大量地干扰阿米什儿童的宗教发展， 无论对父母还是对儿童……这都是与阿米什基本宗教信条和习俗相抵触的。国家对八年级以后正规义务教育的要求会严重地威胁到……如果不是毁灭被告的宗教信仰的自由实施。
“政府抨击了被告养育方面的 ‘无知 ；而保护儿童避免无知正是政府的职责。没有对政府保护儿童避免无知的职责感到质疑， 但这个论辩与案卷记录里的事实不一致。 无论他们的习性在多数人看来如何， 这份案卷清楚到表明即使偏离传统的主流， 阿米什社区一直是我们社会里一个高度成功的社会单元……
“如果想表明阿米什人反对八年级以上的教育， 那是既不公正也不正确的。这份案卷显示他们反对由一种认证高中提供的传统类型的正规教育， 因为这是在孩子们关键的宗教发展阶段的青少年时期出现的……
“我们不要忘了在中世纪西方世界文明的重要价值观是宗教界的人士通过突破极大障碍把自己与外部世俗世界隔离开以抵制其影响才得以保全的。 不可能有这种假设： 当今的多数人是 ‘正确的’ ， 而阿米什人和其他像他们一样的人是‘错误的’ 。他们的一种奇怪或古怪的生活方式，可并没有妨害其他人的权利或利益， 不该受到谴责， 因为仅仅只是不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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