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法性与正当性》:
施米特的危险大概在于,他过于强调事物的表相,没有总是意识到在为政治制度作理论辩护时必须存有戒心。譬如,支持建立或维持一种制度的人肯定不能经常说,他只是因为一种悲观的顺从才采取行动,或他维护某种事情完全是因为它罪恶较少。如果他想富有成效,他就必须积极地谈论问题,唤起乐观的幻觉,而且只要他还在战斗,那么,甚至他自己也会相信它们。如果这些幻觉后来被证明是欺人之谈,一种制度从长远看仍然不会因此而消失。
施米特所说的“议会思想的相对理性主义”肯定已经“失去了一部分它的一目了然”。它甚至失去了全部的一目了然。凡是希望代表大会的ludicartacei及赋予它立法权作为选择政府标准的人,他们这样做是出于一些宪政主义和社会伦理的考虑、希望和服从,完全不同于基佐和伏萨德的观点。
进一步说,工团主义的[阶级对立]神话理论和法西斯主义的[民族]神话理论,并不是那种一目了然性已经消失的“最强大的表达”。其最强大的表达是别的事情:在实践中,代表有意归属这样的党派,它能够首先让选举结果而非议会来决定最重要的国家政策;政治决策总是唯意志论而非理性的,这种理论观点已在思想史中得到普遍认可。从相信辩论迈向“决断论”的一步早已完成。我们这个时代的问题是,决策应当继续掌握在稳定的少数(威权主义国家,或极端地说专政制度)手里,还是应当掌握在不稳定、临时性的少数(党派国家)手里;或者,某些社会阶级——无论无产阶级,还是资产阶级——是否应当受到排斥或给予优待(特权国家)。尚未证明欧洲面对如此两难选择:议会制抑或专政。如果议会制真的失败了并且无法自我革新,那么,除了议会制以外,民主制还有其他许多组织方式的可能性——虽然它肯定不是君主制,正如它肯定是共和制。但是,今天就此作出判断是完全不可能的,即使在英国或法国也如此,遑论年轻的议会制尚在学步的德国。对非民主国家也不能这样说。当然,欧洲的宪政说不定有一天要面对惟一的选择:民主议会制抑或暴力专政。然而,说这是普遍现实,则我要斗胆否认,尽管存在着列宁、墨索里尼和普里莫-德里韦拉。
(二)如果我拒绝施米特从思想角度看议会制已经死亡的论断,我仍然能够怀着更多的赞赏和认同说,它澄清了思想史中的一些关系和问题。
我至少要对前两章表示赞同,尽管它们包含着许多尖锐的观察与教诲,譬如对“民主正当性的不言自明”和国联打算以民主为由干涉各国内部事务的评论。作者在第一章“民主制和议会制”中认为,民主的定义在一系列同一性(多数意志就是议会意志,议会意志就是人民意志,等等)中,已把自身摧残殆尽,但作者把民主的一种辩护混同于所有的辩护,这种辩护在文献中虽然最为突出,但很难说是欧洲民主化中最重要的因素。从“务实政治”(realpolitik)、民族主义、强权政治(与普遍兵役制的关系)和策略(迪斯累利、俾斯麦)的角度看,对民主化的社会政治论证,一直就比自由和平等的理想更为重要。我已经指出了第二章“议会制原理”的片面性。惟一还应当说明的是,施米特论证中的弱点,因其对基佐的意识形态同样博学而深刻的分析而变得瑕不掩瑜,他将其定位于相信制衡与和谐的自由主义思想界,定位于启蒙运动的哲学原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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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施米特乃“德国学界宪法和公法领域最重要的人”。
——阿伦特
★[施米特的论著]最具学识且最富洞见力。
——哈耶克
★施米特是在一个自由主义的世界上承担起对自由主义的批判。在此,我们是指他对自由主义的批判发生在自由主义的视界之内。他的非自由主义倾向依然受制于无法克服的“自由主义思想体系”。
——列奥·施特劳斯
★施米特是“韦伯传统下伟大的社会哲学家”。
——雷蒙·阿隆
★施米特是“韦伯合法的儿子”。
——哈贝马斯
★施米特蒙受的是数世纪以来不为人们所承认的马基雅维利和霍布斯的命运。
——赫尔穆特·舍尔斯基
★罗马失火时,弹琴固然要不得;然而,这个时候研究水力学理论却完全正当。施米特属于那种“研究水力学理论”的人,他是具有罕见信念的思想家……
——雨果·巴尔
★施米特对自由主义现代性所作出的前沿性和总体性的攻击,产生了巨大而持久的知识上的影响。由此带来的知识和理论上的碎片,不断地为欧洲以及欧洲以外的知识群体中的政治思想者所捡拾。事实上,可以毫不夸张地说,20世纪尚没有哪个思想家像施米特一样有如此多的来自不同领域的读者群。
——扬–维尔纳·米勒
★基于对魏玛共和国民主制度的分析,施米特全面思考了自由主义的理论局限,成为整个20世纪最重要、最精彩的自由主义批评家。
我们可以把施米特看作是尼采以来西方“价值重估”、道德超越和通过颠覆和消解传统而不断自我肯定的总体方向上的最后一个重要路标。
——张旭东
★今天的知识界,从德国到欧美乃至中国,施米特的思想幽灵正在徘徊游荡,吸引了分属不同意识形态与知识谱系的学者和知识分子……当然,施米特在世的时候绝不是默默无闻的学者,但对学术思想界而言,他在最近二十年间的影响甚至超过了他生前最为鼎盛的时期。如果在当代谈论西方思想,特别是政治哲学和法学,我们似乎逃不开施米特幽灵的纠缠。
——刘擎
★施米特的价值不在于他的答案,而在于他的问题,没有人能绕过去。左翼和右翼、自由主义和社会民主主义、独裁者和“游击队员”,所有与他争辩的人都成了向他学习的弟子,无法绕过他那巨大的、悖论性的、危险的存在。在这张名单上,仅我们熟知的就有罗尔斯、哈贝马斯、福柯、德里达、德沃金,一直到齐泽克、阿甘本和哈特及内格利。
——严搏非
★施米特“如今甚至开始盖过韦伯的光芒”。
——《法兰克福汇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