焦虑是焦虑者的通行证
标题病了,它看起来就很焦虑。以前这样的句子常见于网络世界,现在它们也登堂入室,逐渐成为印刷品。类似的句式还有:当我们谈论焦虑的时候我们在谈什么,不焦虑的厨子不是好作家,你所不知道的关于焦虑的100件事……它们共享一种庸俗的格律,尽管各自携带的内容倒不一定庸俗。
和整个时代的步伐一样,人们说话与书写的方式正在发生改变,二者的边界开始模糊。吊诡的是,一方面我们看到戏谑、放纵、娱乐性前所未有地释放出来,另一方面,道德、审美判断上的无所适从,又加剧了人们的紧张和虚无感。人们前所未有地感到快乐,投入并享受现代生活带来的便利,与此同时他们时不时抬头望见疾行的阴影,体会到技术带来的恐惧、未知和某种来自本体论的不安全。在焦虑中生活,而不愿臣服于静止、停滞,这是通行证的含义。它可能也代表了我们的态度——或者说我们的焦虑来源,因为并不确定,到底是时代的质地真的变了,抑或只是变更了自己的频率。
可以肯定,焦虑不是一项新的发明。奥登就扎根在焦虑的经验中写作,他用《焦虑的年代》来为他的感觉命名。另一位诗人菲利普·拉金虽然从未读完这首长诗,但他为同行加冕:“自蒲柏以来,极少数诗人如此忠于时代。”奥登的诗作中充满了具体的时代意象,战争、灾难、工人阶级、法西斯主义、西班牙与中国,还有自身的欲望。“他很反感自己的早年成名,因为他看到了藏在自己公共道德形象背后的复杂动机,以及被崇拜和偶像化之后油然而生的满足感。”(胡桑译)
奥登的形象,如同19世纪末的君士坦丁堡,1913年的维也纳,二战前的巴黎、马德里和巴塞罗那,构成了离我们并不遥远的参照物。20世纪前半叶的历史像地雷一样铺陈在那里,随时有可能在今天炸裂,并获得震动与喝彩。阅读哈罗德·布鲁姆,他对浪漫主义的“过时的”理解,就陷落在时代的泥沼里;回到康有为、梁启超,他们在近代史中的作为几乎等同于最时髦的创业;惶惶不可终日的小镇青年们,至今试图通过地理空间的位移改变自己的命运;还有《速度与激情》这一类的电影,在科技和资本的爆炸中成为宠儿,叫嚣着在续集中永生。这些内容构成了这一期的《单读》。
《单读》也在创业的潮流中,除了维持纸质阅读的品质以外,我们还在新媒体、现场沙龙、读书会中让我们的作者与读者见面。从这一期开始,还将推出《单读》的配套课程。但我们不提供疗愈——所有像样的文化产品都不能也不应该提供这些像答案一样确凿的东西。“欲罢不能”,这是那些屡遭嘲笑却畅销无阻的心灵鸡汤和励志成功学的逻辑思维,我们痛恨这个词,但又想不出更好地与这个时代相互袒露的方式。于是转而寻找其他时代的切片,进入焦虑的内部。其中一个发现是,我们大可不必过度沉溺于对自我病症的叙事,此时此刻的作家、诗人、建筑师、纪录片导演与他们的前辈分享着相似的情绪。
全都在别处,大群
大群的驯鹿穿越
绵延数里的金色苔藓,
无声而又快速。
奥登对于《罗马时代》的描述,依然吸引着我们。诗人的语言最难被时代捕获。但《无名公民》中的句子可能更接近我们今天的状态(两首诗作均由黄灿然译)——
他自由吗?他快乐吗?这个问题很怪诞:
如果有什么不对,我们早就应该听说。
……
展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