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猜想持上述观点的理论家中恐怕就有人对劳动价值论其实并没有做过深入的系统的研究,这个我觉得可以理解,情有可原。但也存在另外一种情况,有些人是出于其他不应有的考虑才反对重新认识劳动价值论的,其中不排除有人是在用“大帽子”压人,不过是一种吓唬人的说法,就好比当初我们改革开放初期,说要搞市场经济的时候一样,有的人讲:市场经济怎么能搞,那纯粹是资本主义,要搞市场经济就是倒退,就是背叛。小平同志当时针对这样一种论点,说:“那不过是左派用来吓唬人的。”现在对劳动价值论是不是有人也这样做呢?不能排除。如果不是不了解,那就不能不让人觉得那是一种政治上的“大帽子”。吓唬人的,经不起科学的分析。
我的看法是:政治后果当然要考虑,问题在于要什么样的政治后果。进一步说,政治后果必须考虑,而且正是考虑到政治后果,才必须重新认识劳动价值论。不要以为好像坚持传统的劳动价值论才是坚持正确的政治方向。我不认为是这样。为什么呢?其中一个理由,就是因为以劳动价值论为基础的政治经济学从根本上讲是反资本和反市场经济的,对市场经济是持否定态度的。如果对这一点认识不足,就会带来严重的政治后果。学过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的人都知道,马克思主义创始人认为市场经济是商品经济发展到一定历史阶段的产物;资本主义是市场经济发展的最高阶段和最后阶段;所以在他们看来推翻了资本主义的新社会即社会主义社会只能实行计划经济,对他们来说,“社会主义也可以搞市场经济”是不可想象的。如果我的判断不错的话,那么请问:如果不重新认识劳动价值以及以它为基础的政治经济学,应当如何对待我们党领导全国人民正在进行的以建立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为目标模式的改革开放?还要不要坚持已经取得巨大成功并将继续深化发展的市场经济的改革方向?其实,改革开放初期,一些人反对市场经济的改革方向,他们的理论根据就是劳动价值论以及以它为基础的经济学理论。问题明摆着:如果我们要坚持市场经济的改革方向,那么势必要对否定市场经济的这种理论基础进行再认识。这难道还有怀疑吗?反过来,如果一定要把传统的劳动价值论贯彻到底,那么就势必要导致不认可社会主义还要搞市场经济。因此,我不晓得以政治后果为由拒绝对劳动价值论重新认识的人,究竟想要怎样的政治后果?又怎样对待我们党和国家正在进行的改革开放事业?再说,我们搞市场经济差不多已经二十多年了,而且取得了初步成功,在改革开放的过程中,出现了一系列新的阶层、新的人物、新的势力。如何认识传统的劳动价值论,也直接关系到怎么认识这些新的阶层,特别是其中最有争议的民营企业家。依照劳动价值论,对这些经济成分和阶层的判断是大家都熟悉的。简单地说,对于民营经济、个体经济、私营经济,它们发展到一定规模——雇工超过八个以上就是资本家。资本家是剥削阶级。剥削阶级是社会主义革命的对象,应当加以铲除;即使不得已加以保留和利用,也只能是暂时和短期的。这不正是我们改革开放以前多少年奉行的理论与实践吗?是不是现在还要按照这个理论这样做呢?这样做又是什么样的政治后果呢?按照传统的认识和政策,就应当将改革开放以来出现的这些新阶层重新打入另册!这不是我危言耸听,有我们过去几十年历史作证。我不晓得有的同志,讲如果要重新认识这个问题会产生严重的政治后果,与这样一个事实如何协调?人们有理由提出这样的问题:他们既然坚持劳动价值论,那么是否就是要坚持这种理论带来的政治后果?
不仅如此,劳动价值论以及以其为基础的经济学理论,与当前世界发展的趋势和潮流的矛盾与抵触也是不容忽视的客观事实。粗略地来讲,怎么认识资本主义经济的历史进程就是摆在我们眼前的一个重大课题。按照劳动价值论以及以它为基础的经济理论,资本主义生产方式还能存在到现在吗?不会的。马克思当年根据他的理论得出的结论是:资本主义作为一种生产方式,在19世纪末就要寿终正寝,并被新的社会制度所代替。他们的理论是这样说的,他们的纲领也是这样说的,他们的革命运动也是本着这样一种理论和得出的结论而行动的。对于国际共产主义运动稍有了解的人都不难理解这一点。我们现在要问:马克思当时所提出的这些理论与论断到今天已经一个半世纪还多了,是否实现了呢?事实是:资本主义作为一种生产方式尽管它有自己的种种矛盾、动荡、危机,有时还很尖锐,但是一直到现在它还发展着。不仅发展着,而且在世界范围内显示出对社会主义生产方式的一种强势,而我们处在弱势的地位,一切客观的观察家都不会否认这样一个基本的态势,这是不以我们的意志为转移的。我们应该清醒认识这一点,认识这一点不是为了灭我们的志气,相反,正是要从实际出发来确定我们的路线、方针和政策,才能使我们由弱变强,立于不败之地,否则的话,才是真正的“后果不堪设想”。这说明在现在历史条件下,还要坚持原来的劳动价值论及其经济学理论的话,就不能正确认识资本主义生产方式的历史进程。我倒不是说资本主义还会永世长存,不会的。你想想,人类历史几千年,有哪一个生产方式是永远不变的?没有。中国的封建社会的生产方式在世界上是够长的了,几千年,但不也在20世纪初叶“寿终正寝”了吗?不可能设想一种生产方式会永恒存在下去,资本主义也不例外。但是我们要说的是:也不能指望这种生产方式立即或者在短期之内消亡,更不说马克思主义创始人所设想的19世纪末期了。就是现在我们也很难断定再过100年它就一定能从世界上消失,对这个形势要有清醒的足够的估计,恐怕不是几十年或100年的问题。资本主义生产方式固然不会永存,但绝不是短期之内就可以“寿终正寝”的事,既然如此,反过来不是说明当初做出那种激进结论的理论基础需要重新加以考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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